外面是混沌的天色,阴沉沉氤着初秋的冷。卧室里只合上了一层半遮光的纱帘,昏昏暗暗,暖暖和和,反倒带出几分睡意。
简之涟窝在邵翊辞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淡淡道:“其实我挺懒得见她的,被毒蛇咬一口,是因为毒蛇隐藏在暗处。它暴露在阳光下,危害就不大了。”
邵翊辞环住她的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小孩子入睡似的,却温声道:“老婆,你太心软了。”
“不是要放过她的意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就是觉得,花太多心思没必要。”
直接把她查到的东西捅给相关方处理就好了,她的事没有证据,但简家的律师团自然会帮助那些受害人讨回公道。
“涟涟,姜如新能找到这里来,说明这世上不缺乏聪明人。不要掉以轻心,狗急会跳墙,蚂蚁也可以咬死大象。”
简之涟没有反驳。尽管她平时讨厌他好为人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道理。
邵翊辞搂着她,眼眸深沉,“第一次我们高估了人性,落得分离五年的结局。第二次还要低估敌人……不要忘记邵盈盈带来的前车之鉴,如果有人伸手伤害到洛洛……”
“他敢!”
简之涟眼睛微眯,谁敢伤害她的洛洛,她就送他全家上路!
邵翊辞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道:“蛇打七寸,一击必杀,不要让洛洛步我们的后尘。”
涉及到洛洛,简之涟点了头。
谈完这些并不算愉快的话题,两人都不再言语。
邵翊辞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一下,一下,催眠极了……简之涟眼皮发沉,嗅着他身上温柔好闻的气息,合上眼小睡了一会儿。
下午出门时神采奕奕。
当她来到咖啡馆时,连沐容已经坐立难安地坐在那里,看到她的身影走近,一张甜美的小圆脸僵硬地笑了笑。
有些难看。
简之涟坐在她对面,给自己点了杯冰短笛。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简之涟,当年我是和你关系不好,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我给你赔罪了……你不要搞我好不好?”
简之涟神色淡淡地搅着咖啡。
连沐容咬了咬唇,倔强道:“你现在过得好好的,我承认我是看不惯你,但也没害你啊!当年害你的是严丽丽,她早就被开除了,你何苦再来针对我?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有道理吗?”
听到最后那句话,简之涟掀起眼皮瞥她一眼,轻飘飘一笑:“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
“是吧是吧……”连沐容努力扯了扯嘴角,让眼神显得真诚一些。
她心里没底,总觉得简之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虽然简之涟以前也这么目中无人,但不会觉得世界非要围着她转,除非是和她有关的事,不然她一向懒得掺合。
简之涟没有回应她,她环视一圈四周,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你不会忘了这家咖啡馆了吧?”
连沐容神色茫然,她环顾着四周的布局,好像曾经来过一般……
是了,若干年前,一个眼神隐隐疯狂的女人也约她来过这里。
简之涟低头抿了口咖啡,再抬眼时,见她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神情蓦地一变。
“你!你知道了当年……没错,是有个女人约我来过这里,她跟你有仇,但我什么也没答应她……”
简之涟淡漠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没意义的话。你知道的,我耐心不好。”
连沐容闻言眼珠动了动,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
没意义的话……
耐心不好……
简之涟知道她的把柄,但没有直接捅出去。她来这里之后,对她低三下气的示弱也没什么反应,那她的目的是……
想要更多的信息?不对,是想要证据!难不成当年的事还有谁掺和进来了?简之涟特意约她在这里,单纯是因为邵盈盈也在这儿约过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当年邵盈盈用她侵吞公款的事威胁她……事后她也翻来覆去想过,她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导员?
……姜如新?
可是怎么会!他和她是共犯啊,这件事捅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连沐容小心翼翼地看着简之涟,心里不断打着鼓。
她不确定简之涟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她手里的把柄已经太要命了,多一点少一点差别不大,捅出去够让她在颐澜大学的学生生涯完蛋!
在简之涟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刻,连沐容心一横,终于开口道:“当年的事我确实有贼心没贼胆,再说了我也是被人下套的,我猜和姜导员姜如新有很大关系……我手里有他当年侵吞公款的证据,包括他后面做的一些脏事,你费时费力也未必能查到……”
连沐容可怜道:“简之涟,你这种家里有权有势的大小姐不明白,当学生的不得不替老师干活,我知道我也不完全干净,你要是肯把我摘出来,保证放过我,我就都给你……”
简之涟的手托着下巴,浅淡一笑:“那要看你的诚意了。”
这次咖啡馆之行简之涟果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她回家之后看到客厅里坐在地毯上拼乐高的洛洛,心情很好地把她抱起来亲了两口。
洛洛也不排斥,毕竟妈妈香香软软的,不像老邵偶尔会胡茬扎人。
“妈妈心情很好喔,是工作上很顺利吗?”
“不是,不过也是件重要的事。”
那大概是复仇的事有了眉目,洛洛悬着的心放下来,笑盈盈看着妈妈。
简之涟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也笑了,“下个月我带你去法国度假好不好?卢瓦尔河谷那边的城堡多,秋色极其漂亮……”
“比德国的城堡还漂亮吗?”
“嗯,无论是雕刻还是布局设计,要华丽精美很多……我记得那个Amos,时不时会寄明星片给你,他最近有没有再联系你?”
“没有啊,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不过每个月都会给我寄明信片,偶尔还会有小礼物。”
“呵呵。”简之涟就知道那小男孩贼心不死,转移话题道:“你外婆在科尔多有葡萄园,想亲手摘葡萄酿酒吗?”
“好呀!爸爸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去哪里?”
邵翊辞听到动静后从书房走出来,从简之涟怀里接过洛洛,笑着问。
简之涟点了点他的胸口,勾唇道:“邀请你下个月去法国度假,去不去?”
邵翊辞抱着洛洛,微微俯身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风声簌簌,细雨微寒,飘零的落叶逐渐多起来,秋日的肃杀在无形之中铺展开来。
尽管最近阴雨蒙蒙不断,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令姜如新的心情始终不错。
先是高层透露出消息,要晋一批副教授,他的条件刚好卡在线上,接着国内一个业界权威的出版社通知他,他有一篇论文过了稿,将在下一期发布。
这篇论文一旦发表,便具备颇重的含金量,可以帮他获得极大的竞争力。
姜如新的本科大学一般,考取的颐澜大学本校的硕士,在一众本硕连读、博士毕业的竞争者中便有些不够看,况且他的资历也不够深。
姜如新和莫礼是面子情,他和秦家在颐澜大学的高层来往更密切,也是那位向他透露,这次学校给的晋升名额不少,一旦成功,他将成为颐澜大学有史以来晋升最快的副教授之一;但如果失败,未来几年计划引进的人才众多,竞争愈发激烈,加上名额缩减,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指望了。
所以他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姜如新这段时间十分活跃,忙着上下打点人际关系,在工作上也愈发严谨,连调查邵翊辞一家的事都暂时搁置了。
什么都没有他的事业重要。
果然如出版社所说,没过多久他的论文顺利发表,院里那边也递上了他的申请材料。经过一步步资格审查、学术评价、综合面试的严格过程,新公示的副教授名单上,姜如新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切如有神助。
姜如新没有刻意张扬,但院里同事们谁不耳聪目明?走到哪里都是恭喜贺喜一片,更有甚者打趣让他请客吃饭,他也一改往日的低调,微笑答应下来。
一切就等公示期过去,正式签订聘用合同,尘埃落定。
然而正在这时,变故横生……
有人举报了姜如新——
举报他七年前侵吞院系公款,举报他新发布的的论文涉及数据抄袭。
姜如新看到连沐容和那位高层欺压的研究生站出来实名举报,并且将视频传到网络平台上时,便明白自己栽了。
那位高层数年来压榨并pua学生,甚至导致学生抑郁休学的事也被挖了出来,有一个受害人站出来,其他受害人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作为顶尖学府之一的颐澜大学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院方根本压不下热度,碍于愈演愈烈的社会舆论,发公告表示将严查这件事。
不久之后,出版社撤销了姜如新的论文,他也被院方谈话,解除职务,作开除处理。
一夜之间,他成为身败名裂的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