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块校尉的令牌。也是大唐可以带兵的最小的官职。
九品校尉上,官虽是最小,竟是比自己这队正也是大了太多。
一时间他有点难受,本想在旧友面前耀武扬威一番,顺便卖个面子放他走。却不知这年纪轻轻的小子随便掏出一枚令牌,都比自己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行礼,还是继续下去。
“童大兄怎样?这两块难道没有一块管用吗?”康帅看他拿了令牌有所迟疑,便开口问道。
“有,有,这一块管用,管用。”虽然不知,那看起来铜做的,写了“不良帅”得令牌是什么意思,但这块校尉令牌却是实打实的官凭。
“冯大兄,月余不见变化挺大,年轻人真的是不服不行,想我快三十岁才混个队正,你那时还只是个白丁。月余未见,如今竟然都跑到我上头去了。”
“呵呵,童大哥不必如此,我虽然可能官职上比你略大,但论起江湖经验以及长安街头这些事物的处理,自然比不过你。既然以前,我高攀叫你一声童大兄。今日不论如何,你还是我童大兄,我们哥俩这情谊不变。那日在西市时,大兄曾帮助于我,小弟时刻牢记在心。”
本来童贯心中已是忐忑,待康帅说出几句话来,让他觉得心中温暖。一人与贫穷之时认识了你,他把你当亲当友,但若他日后发达了,还一如既往这样对你,这样的朋友若不可交,还有什么样的朋友可交了?
“人说冯家大郎不是凡人,今日我总算是见识了。行,既然劳烦大郎叫我一声大兄,日后要有用我处,只要不嫌弃,尽管招呼一声。”童贯心里高兴,他心中知道面前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多个朋友多条路,难得人家看得上,他自是愿意结交。
“那是自然,日后有需要,我定来求大兄。”
童贯也知道这是客套话,光凭那一块校尉二字的牌子,若有事自然是轮不到他。他如此说,无非是给自己在这一堆兄弟面前长脸,当下心中更是感激。
“好了大郎,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去了,不耽误你的正事。”童贯拢了拢手,用眼神示意了康帅身后的杜娘子一下,康帅自是知道他是何意,嘿嘿一笑。
两人拱手作揖,童贯带着那一队金吾卫便去了别处。
“杜娘子,我们回去吧。”
“嗯。”
杜娘子应了一声,刚才把头上斗笠的面巾遮起,又是在这夜里,朦朦胧胧看不清她面上表情。
康帅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天寒露重,小心着凉才是。”然后又把包裹她的自己的衣服给她整理一番。
杜娘子,柔柔的“嗯”了一声,只在后面跟了,却不知为何不再说话。
也不再与康帅平行而进。康帅几次停下脚步等她,却不见她再走上来,只是远远的和自己保持距离。
当康帅停下脚步,杜娘子便也停下脚步。如此两次,康帅知道她刻意的与自己保持距离,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康帅却并未放在心上。
经过刚才的激情拥抱之后,又被金吾卫抓在当场,现在变成了相对无言,这段路两人走得很无趣。
康帅平时走路很快,奈何一来夜晚视线不好,二来又要照顾后面杜娘子穿了裙子。两人走走停停,一路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云良阁门下。
云良阁门口挂了两个红的灯笼。夜已深,门自然已经闭了。
康帅伸手敲了敲门,半天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问道:“是谁?”
杜娘子上前来说道:“福安,是我。”
里面之人认出声音,隔着门说道:“原来是杜娘子回来了,娘子稍等,我马上开门。”
之后便听到絮絮簌簌,开门闩的声音。那门人打了灯笼,把杜娘子迎进门内去。杜娘子这才又转身对康帅福了一福,口中说道:“多谢郎君送我回来。夜路难行,回去时还请小心。”
又让门人把灯笼递给了康帅,不待康帅回话,就转身进到阁里去了。
身后门人递过来了灯笼,口中说着:“小郎君,抱歉了,抱歉了…”便随手关了门,之后又上了栓。
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康帅,原本好好的,却不知为何忽然间杜娘子就转了向。
若是路上是因为经历过金吾卫的事,害羞一路不好意思开口,康帅可以理解,女人么,面子薄能理解。
可到了这里却为何更加冰冷,自己辛辛苦苦送了一路,最后吃了闭门羹。这天寒地冻,也没有说让到房间去,给自己喝杯热茶也是好的。
康帅看着手里递来的灯笼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一个人只好顺原路往回走。
云良阁中,杜娘子上了二楼,打开临街的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不远处,一个挑了灯笼在路上孤独行走的背影。
杜娘子的心中说,对不住了大郎,我之所以这样对你,实在是…我不能…哎…
杜娘子见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合起了窗。杜娘子黯然伤神,正待回屋,听见阁楼的楼梯处,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女儿,你可回来了…”
人未至,声音已到,杜娘子回身去看,楼梯上转来两人,前面一位是妈妈的贴身丫鬟东珠,她手里提了暖炉。
后面跟了,一直没睡觉等着自己的妈妈。天气渐冷,她穿了件厚厚的锦缎衣服,身躯肥胖,尽显华贵之色的同时又尽显臃肿。
“妈妈,夜如此晚了,怎么还没睡呢?”杜娘子对胖女人福了一福。
那女人亲热的走上前来,拉了杜娘子的手在一旁卧榻上坐了,说道:“哎呀,女儿啊,你说呢,夜如此晚了,你还不回来。你又从未宵禁后待过外面,妈妈担心的寝食难安,哪能睡得着呢?”
胖女人,满脸堆了笑,和平时对自己一样无异。杜娘子却心中诧异,今日与妈妈吵翻,想着它心中定然是有气,本想着回来定然会被它骂上几句,却不知它为何脸上不见愠色。
“都是女儿的错,害妈妈担心了。”见她好言相谈,杜娘子开口认了错。她养了自己10多年,就算没有亲情恩情却在。
哪怕她把自己养大,动机不纯,只为了自己当成摇钱树,可这10多年时间的相处,建立的感情却是不容抹杀的。
“女儿啊,莫怪妈妈无情。我今日方才知晓,你是因为如今,在大唐有些名声的冯家大郎的原因,十多年来才第一次忤逆于我。虽是今日与我闹得不快。但好歹去参加他的老什子义卖会,得到皇帝赞赏,也算替我们云良阁扬了名。也算你坏心办了好事。”
“既然过去了,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我有句劝话想劝一劝女儿。”杜娘子不知她要说什么,开口说道:“妈妈请说。”
那老鸨一只手拉了杜娘子的手,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杜娘子的头发说道:“女儿莫要多想。你想妈妈我,开妓院将近21载,这坊间多少有情有义的恩客,我能不知道?你又可知我见过多少无情无义之人?”
杜娘子见妈妈看着自己,意思是让自己回答,便摇了摇头说不知。
“那冯家的大郎我算是见过,年轻俊美。如今整个大唐又多传他的名声。今日又做下这义卖之善举,连皇上都对他奖赏有加。如此正少年得意,岂会看上这花街柳巷的妓女来?”
杜娘子虽说不知她说这话何意,但是渐渐听得心中不快。
“虽说你诗词歌赋,音律堪称大唐第一的才女,妈妈我也甚是得意。但歌姬的身份却总是不变。十多年来你头一次忤逆我,你的心思自是却瞒不过我,我已看出你对着冯家大郎有意。”
那老鸨说道此处住了嘴,杜娘子却是低头不答。
“妈妈此言并非泼你冷水。只需要女儿打消念头,把目光放长远些,实际一些。在平常常来光顾的恩客中,挑选你和心意之人。也为自己将来打算。我含辛茹苦养你长大,教你10多载,自是比一般人更亲。当然也盼着你有个好的归宿。希望女儿好好考虑一番。”
“考虑好的归宿?我即入了此行,妈妈说又怎会有好的归宿?莫不是也要学我师父一般,嫁给有钱人家让妈妈卖个好价钱?最后横死在暗渠之中?”杜娘子情绪激动,当场站起了身,大声反驳。
那老鸨知道,杜娘子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整日里拿她当摇钱树看待,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无不伺候的服服帖帖。杜娘子一向也很是乖巧。
如今听她一席话,见她又来忤逆自己,今日里因为她与冯家大郎之事,已与她吵过一次嘴。那已是十多年来头一遭,让她感觉掌控杜娘子有些力不从心。
今日等她半夜,好心来劝,谁知她又忤逆自己,又提当年之事,知她一直记恨于此,恨她不讲多年恩情,为了钱来将她的师傅卖给别人,以至于惨死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