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藏像是坍塌了一样。
“我,我,我……”他连说了七八个我,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吴潇潇、秦诗影她们几个眼窝子浅的人已经在暗暗抹眼泪。
唐战他们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都不忍再看。
段轩歌依偎在南宫浪的怀里,擦着眼泪。
谢玉舟一把拉起独孤藏:“你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但是你应该知道你要做什么。”
现在最镇定的人还数谢玉舟和小虾米。
独孤藏将刀入鞘:“好。”
然后他对着女霸王的尸体鞠了两躬。
所有的人都对着女霸王的尸体鞠了两躬,怀着沉重、敬佩又感激的心情跳出这三十三重天。
白彦星带领着神鹰教弟子已经将三十三重天团团围住了。
独孤藏转身看着这座玲珑宝塔,喃喃道:“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对劲,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谢玉舟道:“麻烦白教主来点酒,压压惊。”
白彦星赔着笑:“有酒,有酒。”
几十只鹿皮酒囊从马鞍上解下来。
小虾米递给独孤藏一只酒囊:“什么不对劲?”
独孤藏道:“放心,没什么事了。”
白彦星亲自拿来一只最大的酒囊:“独孤大侠。”
独孤藏接过酒囊:“白教主做好准备,辽东要打大仗了。”
独孤藏将一囊酒搭挂在肩膀,向着九熊教慢慢走过去。
一只酒囊向着小虾米撞过来,小虾米也用酒囊撞了一下,表示干杯。谢玉舟和小虾米并排站着,看着独孤藏的背影,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诗影也在默默喝酒,默默看着独孤藏。她也在笑,但是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和心疼。
无论男人女人都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总是容易把自己推到一个孤寂渺小又可怜的位置。
谢玉舟道:“刚才横梁怎么断的?”
小虾米苦笑:“被人打断的。”
谢玉舟皱眉:“什么人这么好的身手?”
小虾米摇头:“没看出来,但我怀疑上次在这里面杀掉谭无手的也是这个人。”
谢玉舟又问:“你看今天谁最可疑?”
小虾米道:“熊麟香,她跟疯了一样。”
谢玉舟道:“熊麟香外号食人鹰,是个狠角色。”
小虾米道:“现在到辽东的,个个都是狠角色。”
谢玉舟一指独孤藏:“你不担心他?”
小虾米道:“不担心,他毕竟是独孤藏。”
谢玉舟笑了,笑得真甜,一个像她这么冷傲的姑娘是很少笑得这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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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藏走出去好远,白彦星牵一匹马追了上去。独孤藏道谢,将喝空了的酒囊扔还给他,上马,
九熊教已经没有任何活口了。
所有的尸体都整整齐齐排列在九熊教入口的大院中,一具尸体都不少。
独孤藏看着这些尸体,发了半天呆。然后他找到九熊教的后厨,一直在喝酒,喝到了晚上,才绕路下山,去神火帮。
神火帮的接应,岗哨上的弟子,全都换成了一流高手。
独孤藏已经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压力,这些人必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廖青红为什么忽然换上这些人,而且这么明目张胆?
独孤藏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迎贵客,上好酒。”
廖青红在会客的大厅中,似乎正在等人。
独孤藏苦笑:“娘娘也不怕变成众矢之的?”
廖青红起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独孤藏下意识摸了摸刀柄,跟随着廖青红回到那间内有乾坤的屋子里。也许那间屋子比骷髅窟更可怕,也许能够要了独孤藏的命。
门关上了。
独孤藏的命运会不会就此被决定?
廖青红摘下了那顶斗笠,笑着给独孤藏倒酒。
独孤藏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廖青红道:“因为我有事想求独孤大侠。”
独孤藏冷笑。
廖青红继续说:“可是一个女人家,脸皮总是薄的,总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只好杀了女霸王,留下点破绽,让你主动来找我。”
独孤藏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骷髅窟和狐猫妖有你的一半吧?你能布下那种局来杀女霸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你做不成?”
廖青红道:“只有一件。”
独孤藏吃惊:“什么事?”
廖青红道:“杀枯叶蝶。”
独孤藏吃惊得起身:“你不是枯叶蝶?”
廖青红有点小女人的受宠若惊:“你居然以为我是枯叶蝶?”
独孤藏反问:“难道你不是?”
廖青红有点怅然若失:“我要是她就好了。”
独孤藏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盯着廖青红。
“你是天池娘娘?”
独孤藏脸都气青了,他想到廖长春,就替他觉得不值。
廖青红淡淡道:“独孤藏,你既然已经认出了我,就该杀了我。可你也知道你杀了我会后悔,你不杀我也一定会后悔。”
独孤藏垮坐回去,苦笑:“你竟然敢放廖长春去对付魔教。”
廖青红鄙夷一笑:“刺鹰剑客,屠熊剑客就是两个草包。辽东的八大剑客也都是饭桶。你觉得我敢放廖长春一把剑对付魔教?你未免也太高看廖长春了。”
独孤藏说不出话了。
廖长春此番若是成了,结果就是廖青红的。廖长春若是败了,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廖青红长叹:“江湖这一辈的男人,越来越没出息了。”
独孤藏颔首:“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替她报仇了。”
女霸王想必也已经觉察到了廖青红的真正身份是天池娘娘,但是她的命毕竟是轩辕孤鹰给的,如果也算是还给了神鹰教。
廖青红又笑了:“独孤藏你比别的男人好一点点的地方就是你只看事,不看人,所以你是一把快刀。”
最后这句话像是针一样刺进独孤藏的脊髓,他满嘴的苦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江湖中所谓的正道和情义,快要毁了他了,可他还是放不下,结果到头来却被被人利用,当了刀使。
廖青红道:“在保定府,环伺在你周围的杀手大概有十五六个。以你当时的武功,你以为你能走得出保定?大家心里有数,留着你当刀使,好用。”
“我也派了杀手,杀手中极其可怕的一个,姓木,替你杀了几个人。”
独孤藏也悚然动容:“南木尊者的传人?”
廖青红得意道:“你也替我办了不少事,谢谢你。”
廖青红忽然变得庄严肃穆:“所以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至尊宝。”
独孤藏突然间愣住,几乎冻僵。进入辽东这么久,今天收获最大。
如果他早知道这些,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丁三配二四,猴王对,至尊宝。牌九中最大的一对,通杀。”
独孤藏声音都哑了,气得发抖:“天九真的是你组建的?”
一想到陆棠清、徐成缨、无刀大师这些人都被天九连皮带骨吞了下去,独孤藏就愤怒。
可他的愤怒全然无用。
廖青红冷漠又神圣,透出一种疯狂:“用天九来对付魔教,天池娘娘的名号必将万古长青。想不到魔教未动,辽东已经是我的了。现在我举辽东之力,也能跟魔教鱼死网破,何况我还有天九。”
过了半晌,独孤藏才道:“我有时候就怀疑,其实你就是枯叶蝶。”
廖青红脸色变了变:“你不相信我?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枯叶蝶。”
独孤藏却忽然笑了。
廖青红道:“不如你替我杀了枯叶蝶,我把廖长春还给你。”
独孤藏摇摇头:“我若杀了她,你一定会杀我。可如果你不是枯叶蝶,我知道是谁了。她一定也知道你唯一的弱点,她一定会用他的人头来换你的人头。”
独孤藏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可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女人面前服软示弱。就是杀了他,他也绝不会低头。
廖青红失声道:“我什么弱点?”
“廖长春!”独孤藏轻轻微笑,“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廖长春。你骗了神鹰教所有的长老和廖姓弟子,他们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
廖青红已经恐惧,大吼:“你难道不在乎廖长春的死活?”
独孤藏叹息:“人生各有命。你活着,很多人活不下去,是我,我也愿意跟你同归于尽。廖长春死得其所。”
独孤藏起身去拉门,廖青红一抹腰间,一柄精钢百炼的软剑直刺独孤藏的后颈。独孤藏反身一刀,火星四溅,软剑被格开又弹了回来。
廖青红飞踢起来,独孤藏回肘去接,整个人像旋风一样,眨眼间砍出了十一刀。
廖青红的头发掉了一缕,身上的衣裳开了四道口子。
廖青红收手:“你比我想象中更快,你若是跟我联手,一定可以杀了枯叶蝶,辽东我分你一半。”
独孤藏没有说话,拉开了门。
廖青红怒极而笑:“独孤藏,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枯叶蝶,你休想骗我。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拿廖长春做赌注了。”
独孤藏站住,冷冷道:“我和你能想得到的,枯叶蝶也一定可以想得到。还有一句话,你听好了。”
“什么话?”
“像我们这种从小吃不饱饭的人,骨头总要特别硬一点的。”
独孤藏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大步流星离开了廖青红的视线。
廖青红把门狠狠地摔上去,气狠狠地把整个屋子摔了个稀巴烂。她举着一盏灯烛,刚要摔下去,忽然想到了什么。
廖青红笑道:“我这里现在已经是铜墙铁壁,世上绝没有人能够进来杀我。”
廖青红弯腰,从地上捡起斗笠,戴在了头上。
“娘娘。”
手底下的人看见廖青红走出来,都恭恭敬敬行礼。
廖青红走进大厅中:“后面山下,我要一间房子,明天晚上我就要住进去。”
手下有人劝诫:“娘娘,这不妥吧?”
廖青红愤怒解释道:“如果不这样,谁敢来杀我?他们不来,我怎么知道谁是我的敌人?”
手下道:“属下立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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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藏下山,快马赶回神鹰教已经是深夜。
小虾米她们很多人还在等他的回应。
独孤藏先是喝了五碗热酒,才开口说话。
“如果你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必须杀一个,杀谁?”
这种问题没法回答。
很多人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谢玉舟沉吟道:“杀儿子。”
独孤藏又问道:“如果你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只能留一个,留谁?”
谢玉舟摇头:“也是留儿子。”
别的人还云里雾里,谢玉舟和小虾米已经听出了独孤藏的意思。
吴潇潇似乎也听懂了:“神火帮和神鹰教只能留一个,留谁?谁是儿子?”
这种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只能留一个,当然是留神鹰教。
南宫浪道:“既然我们决定帮神鹰教,那对神火帮就绝不能手软,堵掉所有的退路,斩草除根。”
段轩歌很欣赏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觉得这样的男人很有魄力。
独孤藏道:“不行,我们只能尽量护住神鹰教,不能主动出手,否则事情越闹越大。”
谢玉舟道:“施艳柔姑娘和燕荑柔姑娘回来的时候,必然是辽东大战的时候。只是在哪里打,什么时候打,谁和谁打还不清楚。”
小虾米道:“南北两道联盟,神火教,神鹰教,剩下不成器的十几股势力的联盟肯定打成一团。天九的人,诸葛玉面他们坐收其成。”
独孤藏道:“他们本来可以不打的,可是,谁都有私心。无论谁立足在辽东,都相当于独霸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