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把东西亮出来，我才知道我吃的消吃不消”顾九看着寻孳阑一脸人情世故再带点奸诈的微笑，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野哑巴。
没错，野哑巴也常常用这种半阴不阳的眼神看着她，好像顾九就是一个笼子里头的耗子，而他野哑巴就是一只狸猫一样。
所以，因为常常见识这种表情，顾九也算是有了经验，所以在对阵寻孳阑的时候，她丝毫没有一点点的退缩。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顾九，应该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发点了……。
“好”寻孳阑笑着说罢，就拍了拍手，一共五声，这个手势在古玩行当里头叫做“五拍儿”，意思大概就是老板要亮出来难对付的家伙了。
这难对付的家伙里头，包含的门道可大了去了，首先，老板如果拿出来一个东西让你辨别真假，那就叫“斗口”，大致意思就是让你掌眼，看这东西的真假，如果你赢了，那么生意继续做下去，如果你输了，就证明大家不是一个水平上头的人，大家一拍两散，各自过活。
当然，这要是耍狠一点点的，比方真有点实力的老板，会抛出来一个“凉货”，这个东西通常都是沉寂许久的了，市场上比较冷门的，或者说没有什么收藏价值和市场流通性的，但是这个玩意儿年代又很久远，大致就是老板收了一直出不了手的东西，这种东西因为冷门所以没人要，但是又因为它自身自带的年代价值或者是工艺价值，导致它的价格通常都非常的高，如果老板抛出来了这个你也能吃的下的话，那么在古玩行当里头，就是有买无类了，意思就是，你想买什么，老板都卖，无一例外。
当然，人不算哈。
这个“五拍儿”里头的门道比较杂乱，所以具体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五拍儿的手势相当于要放大招技能的一个征兆，基本上如果卖家拍了五拍儿，那顾客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家了，如果后悔，那就起身拱手右手掌心外翻，意思就是“这五拍儿我吃不下”的意思，通常这个生意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如果是买家拍了五拍儿，那卖家的拒绝方式也是同样的，不过买家要是拍了五拍儿，基本上就是来者不善砸招牌的，通常都是弄个高仿的赝品做一次斗口，所以卖家如果被人拍了五拍儿，基本上没有被拒绝的份儿，因为你拒绝了，意思就是我技不如人，这招牌我不要了。
而古董铺子，在市井里头可能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毕竟谁家铺子里头没有假货？这年头的大卖场生意（比方潘家园摆地摊的），几乎都是真假掺和着来，有几个真货做甜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铺子里头的生意虽然不像大卖场那么混乱，但是谁家还没有假货？就潘家园琉璃厂这种众所周知的地方，谁家铺子里头没有假货？在这个年代，面对普通的广大消费人群，他们在乎的只是一个利字而已。
而行当里头的大家就另当别论了，就拿我的铺子来说吧，虽然我的铺子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日里生意也不怎么样的古董铺子，但是我的后台不一样，比方人家听到“妒津阁里出来的东西”，懂行的人就知道这玩意假不了，因为这句话在他们耳朵里头，就是“金陵陈家出的东西”，我们陈家搞得就是地底下的买卖，基本上家里头也是有几个行当里头有地位的掌眼的，我们家这么大的一块招牌，就是贯彻了自产自销的这个概念，在外人眼里头，我们陈家不需要作假，因为真货已经一大堆了，真货都卖不完（夸张了），还费尽心思做假货砸自己家的招牌图什么？
所以，像我的那种铺子，通俗点来说，就是品牌专柜，我身后是品牌供货商，在我这里自然是可以放心购买的，我如果自己做假货，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在古玩这个行当里头，越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越是在意真假的问题。
连外头一点不懂古玩的人在地摊上买个东西还在乎真假呢，我们这种就靠口碑和品牌吃饭的人，那就不用提了。
真和假，是古玩行当里头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问题，这也是玩古董的乐趣所在。
有些人喜欢鉴宝，大致其实和赌石是差不太多的，就是图一个刺激。
而顾九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她多多少少还是懂得这古玩市场里头的东西的，所以比方这个时候，顾九就只是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看着寻孳阑，仿佛眼睛里头好像在说“继续”两个字一样。
这可让寻孳阑来了兴趣了，毕竟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干了。
他虽然还是觉得顾九这个丫头片子是来砸场子的，寻孳阑肯定是觉得她自不量力的，但是这自不量力之余，寻孳阑但是挺赏识这个顾九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如此临危不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这要是出现在行当里头有头有脸并且上了年纪的前辈身上，还是情有可原的，但是顾九这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不怕地不怕来闯祸的，就连她身边的那个有两把刷子的人，虽然也不是身份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是那和顾九一样怡然自得的模样也是让寻孳阑稍微有一点点佩服的。
寻孳阑哪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家伙？顾九，出身神秘，年纪轻轻但是阅历非凡，下过斗，并且为人处世自成一派，重点演技还分分钟上纲上线……。
大鬼，出身日本，一身特工的技能，特能打，生命力顽强，和我二叔出生入死真多年身经百战，并且入了这个行当十几年，在诸多大家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算是一个拎的起来的人物了。
这两个人，先不说别的，就以他们的价值观，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轮不到他们自乱阵脚。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是死亡。
或者说是绝大部分人害怕的，是死亡，而顾九前不久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大鬼甚至屡次死里逃生的都快成家常便饭了，经历过那种生死的人，还会害怕这种阵仗？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用钱解决，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这是顾九的原话，果然，花别人的钱，让我心疼去吧。
“老板，有什么招子亮出来吧”顾九说完之后，起身面对着寻孳阑，继续双手环胸恨不得气场突破风存馆的即视感。
这寻孳阑也不含糊，随即起身示意一旁的伙计在中堂摆一张桌子，自己甩袍入座之后，也示意顾九坐下来。
这桌子是东西面摆的，寻孳阑坐在东面，顾九入座的自然是西面，这个铺子坐北朝南，所以从大门口和玻璃窗都可以看到铺子里头的情况。
这个摆桌的方法，叫做“阵”，通常被称呼为摆阵，谁家古董铺子要是摆阵了，那就说明这家铺子要出点新闻了。
这不，铺子外头已经聚集了诸多看热闹的，他们看热闹还不忘八卦两句。
“风存馆的阵，轻易可是不摆的啊，这个女娃娃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寻孳阑摆阵？这个女娃娃是谁我不知道，但是那边坐着的那个壮汉我好像在哪见过…上一次风存馆摆阵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吧？是啊是啊，在这地方，谁没事会去和寻孳阑较劲？这丫头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寻家是能随便招惹的？我说，这可是一场好戏啊…孙叔叔你让一点点，我直播下…
“小春，把钿花盒拿上来”寻孳阑微微侧身对后堂喊了一声，立马一个小伙计就捧着一个清漆的盒子出来了，看来是早早的准备好了，就等寻孳阑说话了。
顾九入座之后，就见到那个叫做小春的把那个钿花盒放在了桌子上头，这个盒子也不是什么凡品，用的是金丝楠木，虽然说金丝楠木不算稀有到绝种，但是古代的达官贵人那么多，也就只有几个敢用它做棺材……。
所以，金丝楠木又被称呼为“金棺木”。
不过，用金丝楠木做的清漆钿花盒，有点奇怪。
上面钿的是缠枝莲，古代常用的一种吉祥纹路，但是这种花纹钿在金丝楠木的盒子上头，怎么感觉都好像有点点奇怪的模样。
就好像……，坟头蹦迪？
言归正传，这个盒子不算大，看起来貌似里面也没装特别重的东西，看来是一个小物件儿。
这鉴定小物件儿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儿，因为它小，所以高仿品很多，而且因为它小，一些细节你不一定瞬间能够看出来。
拿这种东西来斗口，也是行家里头的老把戏了。
放下钿花盒之后，小春就看了一眼寻孳阑，寻孳阑示意了一下，小春就娴熟的把钿花盒的扣盘给扭来了，让后朝着顾九慢慢打开，顾九见到小春手上戴着一个手套，立马就明白了，这寻孳阑是真的拿出来了宝贝了。
钿花盒里头放置的是一件黑色的玉坠，大致呈椭圆形，直径最长应该有七厘米，最短有五厘米，被深色的绒布称托着，乍一看只是觉得黑乎乎的，不过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这个玉应该是墨玉，而且成色貌似还不是中等的墨玉，不过个头太小，价值应该不是很高，但是待到那个小春把玉坠拿出来的时候，顾九才觉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