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萌能下床的时候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间,屋前面架子上的草莓已经株株都有两手合围大小,石榴也柔韧了枝条,葡萄的小丝开始试探着冒尖。
一个多月的时间程萌的腰足足粗了一圈,但阿凡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出屋门。只说到外面万一伤口感染或者染上风寒,她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我哪里有那么脆,又不是瓷娃娃。”
程萌在无数次试图出门未果后,再一次跟姥姥和娘亲抱怨起来。
“你就知足吧,这几年哪就休息过,劳碌命的傻丫头。”
一月有余的修养,姥姥精神头好了许多。
这月间常大夫每三日来一次,次次都要行针一个时辰。因而,杨莹的神智有所好转,至少目前已经记起了程萌和孙老太太。
对此,祖孙两个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相比于以前杨莹坐在床边,给饭就吃,让睡就睡,神色间满是迷茫,连程萌和姥姥不大能认得清楚的状态,事情已经好转了。
向好就是最不容易的。
“姥姥,您以前明明说人要活到老,干到老的,不然会变傻,你看,我最近是不是傻了很多。”
程萌故作歪眼咧嘴的样子,果然逗得老太太笑了起来,连一旁的杨莹都忍不住望着外头的青绿色露出向往之意。
“就是棵草也得晒晒外面的太阳才能茁壮成长啊,姥姥,就让我出去一会吧,就一小会儿,我保证不乱跑的。”
耍宝卖乖半日,程萌的最终目的还是没出息的落在了出去转上一圈的渺小希望上。
“你呀,孩子似的。”
姥姥笑话程萌,可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孩子吗?
“罢了,去吧,扶着你娘一起。”
“咦,大公子还真是神机妙算。前日还说小姐必定熬不住日子,这两天就要变着法求着老太太,往出跑了。”
铃铛正巧端了新买回来的杏花酥进来,听见孙老太太的话笑起来。
杏花酥是什刹寺最有名的点心,每年只有三月三节前后才卖,酥皮糖馅,鲜红的颜色装点起杏花的瓣瓣娇艳。
家里的人个个都喜食甜食,应叔发现后就时常安排买一些点心、糖果回来。
“看看,老太太愿意了,可还有人管着呢。”
孙老太太看看杏花娇小可爱,屋子似乎都被带进了春天的香甜。
“去吧,公子问起来有我呢。”
“姥姥最好。娘亲,铃铛咱们走。”
铃铛扶着杨莹,程萌拿起单拐已经行走自如,半个月前她简单说了一下拐的样子,没几天应叔果真就给她拿了一个过来。
沿着门前小路转悠一圈,程萌将各色植物打量半晌,越看越是欢喜。
南屋的草莓架子已经搬到了后院,南屋和西边的小三角地目前是全空着的。
房后的竹林已经嫩绿的颜色,竹叶倾斜间,隐约可见一处小小的门洞开,倒是门边的小径已经被踩得实诚了,可见经常有人出入。
出得门去,左手边正是引河入院的所在,西边的河是济水的分支,常年流水汤汤,很是丰沛。因此引入院中的水流,尚撞击着石头砌成的水道,形成一阵阵拍打的波浪。
河水在院中心聚作一个小湖,未及多多停留,又顺着地势一路向东北而去。
湖中心一座长宽三米的假山怪石嶙峋。几处青翠的竹子、藤蔓点缀其间。
小湖东西各有一座桥,桥通着碎石子铺就的方格小路,一直绵延到周遭的游廊。
遊廊修得不宽,并且有遮雨的地方,因此并不打算拆除。
进到后院,应叔正按程萌的要求,用篱笆将土地分成大小差不多相同的地块。
一开始应叔不大能接受原本计划种花养草的片片花圃,如今被改造成水田,专门种水稻。
成了水稻田再大的院子也就是农田一样的用处。
夫人说过阵子会挑一户庄上的老实人家过来住,地里活也是他们做,那样的话,这些天他就得把前面园子里的配房陆续收拾出来,到时候好住。
应叔看着北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正房,分不清这到底是要住人还是要种地。不过,主人家的事,他一个下人不好多说什么,而且,这几天他总是觉得这园子里似乎有些古怪,许是太久没人住了。
“应叔,辛苦了。”
拐杖点地的声响传来,这么多日子家里、外面的事情多亏应叔照料。
“小姐哪里话,这都是应该的,要没有…”应叔每次见到程萌都要对她说两件事,一个是谢她救公子的恩情,义薄云天。另一个就是赞赏她敢过梅花烙的孤勇,豪气冲天。
程萌就是文化背景有差异也知道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是夸大了,夸大太多了。
因此,这阵子程萌见到应叔总有一种想逃的冲动,今日里本想着先发制人,自己也感谢一番。可她显然低估了应叔滔滔不绝的感激之情。
接下来原本很惬意的游览在应叔不休的重复带了几分无奈。
南边向阳倒作一溜花罩房,有一半的草莓架子都被挪了进去,空间尚且绰绰有余,于是就用作了稻种浸泡择优、温润发芽的准备地,到时候小苗苗长到暖房里成活率会高很多。
“这院子好大。”
程萌觉得自己开了眼界,但这块后花园,就足有十个自己的家大。这工作环境别说比以前,就是比上一世也差不多了。
“小姐,公子应该在跨院那边。”
铃铛也嫌应叔啰嗦,到了公子身边她们的耳根子才能得清净。
程萌转悠半日不见阿凡的身影,原来后院的东边另开一门,有一处小小的清净跨院。
跨院是葫芦形,主房倒作是坐北朝南的形制,北院用作书房兼起居室,院中有流水蜿蜒而过,其间多植桂树取蟾宫折桂的好意头。
不同于北院的书卷气,南院新架起各色的演武桩,东西墙边陈列两架兵器,其余之物不过是西南角一棵香椿树,遮出一点点阴影。
中间的葫芦束腰处搭一小巧玲珑竹桥,从外面河水引来的水流正从此处流出,潺潺不断的流水声反而衬得两边都是寂静。
寂静的院子,寂静的水,依旧没有阿凡的身影。
程萌几人的眼睛不由都看到了应叔身上。
刚刚你俩不是都在后院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