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称带着她压缩时空而来,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常大夫药堂的后院书房,常大夫端坐,像是专门等她一般。
“常大夫。”买房时候跟常大夫几次接触,程萌印象中常大夫是比孙大夫靠谱得多的老头,因此,打招呼也是规规矩矩的。
“萌丫头,来,坐下。”常大夫眼圈深陷,似乎是几日没能睡好的样子,“你姥姥和娘亲一切都好,只是一直有人看着,可要去悄悄看上一眼?”
“不了,”猛然听到姥姥、娘亲的消息程萌有几丝错愕,短短两日,相见又如何,徒劳悲恸,“她们病情怎样了?”
“老太太的已不要紧,前头老孙头的药给的不错。至于你娘亲,我倒是有个计划,得等你陪在身边的时候,才好施行。”常大夫行医治病偏于激进,他认为像杨莹这种走不出自己心魔的笨蛋就应该下猛针,用猛药。
“有劳大夫费心,程萌在此谢过。”程萌从怀中将所有银票并那处房子的地契一同摆在常大夫面前书桌上,“明日我去往县衙,县衙过堂不知是何种结果,若是不利,还请大夫继续救治姥姥、娘亲,若是我回不来,娘亲的病一切依照救治大夫的意思施行,生死无怨。”
都说人在绝境中最是心思敏捷,程萌平常不大灵敏的人一瞬间就听懂了常大夫的暗示,若是她回不来了,娘亲一直痴傻下去是没有生路的。
“你可当真,要去救阿凡?”常大夫突然一问。
“那是当然。”程萌有些摸不着头脑。
房间外等着的天秤心想:她不止要救,还要救得干净、清白呢。
“可如今虽有登闻鼓,你可知梅花烙?”常大夫忍不住继续问。
去岁,天子为显盛世皇恩浩荡,特设登闻鼓,称黎民百姓凡有事不平皆可敲响登闻鼓诉与父母官做主。
初始,有人去敲,也有地方官员办事,但是后来,诸多事项远非小小县府可以解决,或者说朝廷今天的实力里并没有解决所有人问题的能力。
所以,后来几乎所有的县衙又增设了梅花烙。梅花烙,顾名思义,就是下面炭火烧得通红的烙铁,铁上刻有梅花的形状,一般长一米宽一尺,人至少要踩上一脚才能过去。有的县衙甚至会将两块梅花烙连在一起。
凡敲登闻鼓者必踩梅花烙方能进入县衙大堂。
“不知。但是,现在知道了。”程萌原先只知登闻鼓,并不知道梅花烙的事情。
只是阿凡让她前来找常大夫,她才会来,难不成阿凡是想要让常大夫劝自己抛下他离开?
那根本就不可能。莫不要说他二人早已经走入彼此心底,单只冲阿凡是为了她才进了牢狱,程萌就不可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
不知为何,程萌总感觉屋子里有一丝异动的波澜。
东边门帘遮得严实,可那门帘的后面似乎有咀嚼的声音,飘过来的丝丝香气似乎是,烧鸡。
“据说,那烙铁通红,多少硬汉都抗不过去。”常大夫眼神不自觉朝着东边飘了一下,随即小心收好。
东边屋子里隋意隋巡查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攥着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香味飘过来把常大夫气个半死。
这个隋巡查,自幼为神童,性格乖张,向来随心所欲。如今阿凡落难,自己拿了阿凡的信物请他出面倒是没费劲。可明明他身为京畿巡查,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按着自己难为程萌这个小丫头。
为难就为难吧,可他现在又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在隔壁大快朵颐。
“哼,哼。”常大夫对隋巡查的无耻行径非常不满。
“哼哼。”小哼哼也闻到了好吃的味道,好奇探出头来。
程萌此时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傻子。
这分明是阿凡请的人愿意帮他,却要真刀实枪为难自己的意思。
“不知君子何人?程萌在此见过。程萌为阿凡未婚妻,现阿凡为我入狱,程萌是真心救之,也是真心相求于阁下。”程萌并不知晓那屋子里什么人,同常大夫或者阿凡有着怎样的关系,但是,那人对自己的敌意很明显。
“阿凡什么阿凡,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凭什么让我帮你去救的?”程萌话没有说完,里面的人就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人长身玉立,一身月白色的长跑,身形颀长,手里还举着一节鸡腿,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喜欢将下巴抬高,给人一种既犯的桃花又瞧不起人的感觉。
程萌觉得这人的逻辑有一些异常,找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甚至可以说,要不是阿凡嘱托,她连常大夫这里都不会打扰。
不过程萌现在没有精力同他计较这些。她要的仅仅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大人,没有你这么胡搅蛮缠,也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道理。明明是你的那个……发小托我寻你的,怎么能乱赖到人家小姑娘头上。”常大夫早就气不过。
“反正现在是她在求我。”鸡大腿骨头被他嚼得嘎嘎响,与一身贵公子的打扮极不协调,“我又不认得她说的那个什么阿凡。”
耍无赖、不讲理、小心眼的样子堪比哼哼。
“自然是我请大人帮我。”从常大夫刚刚称面前的人为大人是程萌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儿应该是在此事上身居要职的朝廷官员,因此程萌也跟着称他为大人。
“呦,请人帮忙也是要有诚意的。看你长得不怎么样,要不给我做个妾,我也就委屈委屈接受了。”隋大人上挑的双眼像泛着桃花色的盏盏明灯,“阿凡,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他庸俗的大脑。”
提起阿凡时隋大人愉悦的神情和见缝插针的鄙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好友。
“大人不嫌弃程萌姿色平平,本该感激不尽。但程萌已有婚约,此心不渝,还望大人周全体谅。”程萌努力想让事情能如己意,至于尊严、面子,那都是排在生存后面的事情。
“你这个人看来十足的孤陋寡闻,我向来是个不肯体谅别人。”隋大人将嗦过的鸡腿骨故作潇洒的一抛,桃花眼里满是招惹,身子向着程萌靠近,手指在自己嘴边来回摇摆。
“其实呢,大人的提议萌儿也并不是不能考虑。毕竟大人身居要职,地位显赫,行事恣意,想想也真是不错。”一般女子被人如此调戏,早就气得哭喊抓狂了,即便有涵养的也会掉头就走。
可是,程萌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上笑容,身子反而一点点向着隋某人靠近去,进一点顿一步,一步步试探,声音越发明艳婉转,“萌儿会很多东西的,大人不仔细感受一下吗。”
如果能于事情进展有益,程萌不介意担任何坏名声。
就在程萌的手指碰到他衣衫的前一瞬间,隋大人却猛的后撤一米。他张嘴正要说什么恶言猛然却反应过来!
果然程萌停下身。
常大夫看向他的眼神也满是笨死了的含义。
“既然大人并无此,何必捉弄小女子?”程萌觉得此人确实不可思议,对自己的敌意更是莫名其妙。
“哼,你倒是聪慧,但是聪慧也没有用。”隋某人打定了主意耍赖、发坏、不要脸。
常大夫瞪了半天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盛誉满京都的少年神童,天子近宠。
这天子是老得瞎了吗?
他出宫时候明明还不至于啊。
“大人,人命关天,现在外面流言蜚语众多,但我手中握有几分证据。烦请大人……”若在平时,程萌也是爱说笑话玩的,但此时大事当前她心中着急,妄图结束不正常的对话,直切正题。
“不看不看,看了也没用,看了也没人信。总而言之,明日辰时三刻,安平县县衙门前击登闻鼓,过梅花烙。少一个环节,我也不管。”隋大人摆出市井流氓的气息,用手中官权压人,十分嚣张,“仔细想想,我到了那里也未必能管,不知道要不要……”
“一言为定,”程萌不由有些气馁,这位隋大人看着聪明绝顶,似乎也与阿凡甚是交好,偏偏不知为何却要刁难于她,可即便如此,她也相信,这人终归能够有所助力,“隋大人,程萌所求不多,只为一个公道。明日定准时赴约,望大人亲临。”
人心已定,多说无益,程萌行礼后与天秤离开。
屋子里常大夫无奈至极,这位神童,实则不通,怨不得没什么朋友。
“嘁,昆弥十二宫的人都请了来还说什么只求一个公道。”某人在给自己找台阶。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杜淮对这丫头是真心。你这般捉弄人家,要是伤了人家小心他记恨你。”
“我害怕他记恨我?”某人处在炸毛的边缘。
“嗯,跟你断交。”
“我会怕他跟我断交?我怎么可能会怕他跟我断交。他失踪这半年,我何曾找过?我何曾担心过?我哪天不是吃喝玩乐,赏花喝酒,人间乐事。”
某人彻底炸毛。
彻底炸毛的某人决定用赏花喝酒来证明自己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