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一个奴婢，您……”
拿着铁锹的家丁见江念欢这般，禁不住想要劝诫，哪里有主子给下人下跪的道理呢？
江念欢却不言不语，只是一双寒冷的美眸射向他。
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家丁瞬间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沉默了两秒，道：
“她只是有奴籍而已，实则不过与我一般，都是有父母所生的有血有肉之人。更何况，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跪，便是一次道歉，一次谢恩了。”
说话间，便又是忍禁不住地哽咽泪目。
前世是她错怪，导致碧柳被那王二侮辱又致死，被周氏等人害得那般惨.
重生回来她还未来得及给碧柳说明道歉，碧柳便又去了世。
江念欢心里被刀子挖开一样，又空又疼，鲜血淋漓的。
她这话，被暗处的盛崇光所听见。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说出口的声音极其低沉：
“都查清楚了？”
跟在身后的章飞道：
“是，这沈和致在国公府花厅骤然行凶，碧柳为江小姐挡了一刀。若是没有她，沈和致的刀可就刺入江小姐腹部了，到时候怕是要一尸两命。”
盛崇光闻声，心底里一股怒火噌噌往上烧，烧得他心烦气躁，只觉恨不能将那沈和致给千刀万剐。
什么货色，竟敢三番两次这般对待江念欢？
可同时，看着江念欢跪在坟前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他却没有什么身份可以上前去安抚，心底里便又升起一阵无力和莫名的疼。
她那番话他已听见，更是觉着她与大部分女子不同。
他曾经也见识过，奴隶的命有多么不值钱，自然也猜得透为何江念欢不曾报官。
他心中向来都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有朝一日能没有这般低贱的奴隶出现。
是以在装得大智若愚时，总是要对皇宫中犯了错要丢掉性命的宫人施以援手。
对外声称，他是大病之人，向来惜命。
是以几个皇兄们便都认为他是个烂好人，对能施救之人绝不袖手旁观。
可无人知晓，他心中是藏着他的想法。
如今听见江念欢这般言语，他只觉仿佛在这世界上有人跟他一般，她必定能理解他心中之痛。
一种情愫便由此在心胸里面慢慢生长。
盛崇光忽而不是很想放手，更不想让她再怀着自己的孩子这般在外艰苦受难。
他想到什么，那双凤眼之中冷光流转而过，隐隐携带着杀气，对章飞道：
“给沈和致一点教训。”
章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起自家殿下向来心狠手辣的手段，忐忑不安地劝诫道：
“碧柳是奴隶，她死了官府不追究，可沈和致却是世子……”
盛崇光默了两秒，的确是如此。
沈和致身份敏觉，像自己一般。
即便在朝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没有权势，可也无人敢轻举妄动下死手。
他冷声道：
“既然人杀不得，子孙总是能除掉的。本殿听说，那沈和致若是用些药物，还是能起来办点事，你便让他再无这个机会。”
章飞并非什么也不懂的纯情男子，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深意，点点头率先离开。
那头的江念欢已经从地面起来，也许是因伤心过度，一直都未曾发觉暗处的人存在。
她轻轻扶着小腹，缓缓离开山头。
却不坐马车，而是步行回去。
这条路还算平坦，她特意挑选过，否则乘坐马车的话，如今国公府内的下人她还未曾来一个‘大换血’，谁又知道马车会不会被人动手脚？
江念欢哭得累了，眼睛再被寒冷的风一刮，便硬生生地疼。
她慢慢往山下走，盛崇光悄悄在后面跟。
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踩空什么，他也好及时出手。
待她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傍晚的时候。
这一来一回花去不少时辰，分明才记得自己不过正午时分起来，还与碧柳看了看雪。
没承想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经是天人相隔。
她来到簪花阁内，便见宁清月在里头等候。
瞧见她进来，忙起身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宽慰道：
“娘午睡起来时才听说府内的发生的事，怎会这般，这件事岂不是便只能这般算了？”
摸到的女儿的手却是极其冰凉的，宁清月心里一疼。
见她双眼绯红，再摸摸她的脸和小腹，同样都是冰凉凉的，她揪心道：
“逝者如斯，虽这碧柳与你打小感情便好，可如今也挽回不了什么，你现在怀有身孕，还是要好好将息好自己的身子。”
江念欢垂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周遭簪花阁内起初便只有碧柳一个下人进屋伺候，此刻屋内除了宁清月与她，便没有旁人。
她一抬眼，对上宁清月柔和心疼的双目，不知怎的，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碧柳被周氏害死，宁清月也早已因徐氏等人的暗害离开人世，当时她的世界里只有沈和致一人可以依靠。
可到最后，那唯一的依靠亲手将她沉塘。
她看着宁清月，只觉这一世自己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江念欢情绪不受控制地扑进宁清月怀中，哽咽道：
“两次了，两次我都能没有救下她……娘，我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我一醒来，你和舅舅们都不在了……”
重生这件事，她其实仍然有些恍恍惚惚。
她鲜少有这般在自己怀里哭的时候，宁清月听见她哭声，只觉心肝都揪起来疼。
虽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也没多想，只也抱着她道：
“怀孕的时候总是这样容易想得多，你先好好休息，娘去给你熬点儿安胎定神的药。”
江念欢点点头，擦擦眼泪，在宁清月的搀扶下躺到榻上去。
宁清月走后，她盯着头顶熟悉的床幔。
想到这簪花阁还是萧妃出手，自己当初才从江梦怡手中抢回来。
她想到碧柳的死，只觉心中恨意丛生，宁清月说算了，这件事怎么可能算得了。
江念欢眼中浮现猩红的恨意，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定要让沈和致等人付出代价！
不过多久，宁清月端着药回来。
同时张嬷嬷也跟在后面，拿了些吃食进屋。
在两人的照顾下，江念欢进食又喝了点儿药之后。
天色也渐渐黑暗下来，她渐渐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