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茹心中不忍，连忙将话题转移说道：“皇上，还请动笔吧，刚才您说的都很好，既然没有见过先太后的面，您可以用写信的形式，将您想对先太后说的话都写下来，烧给先太后，这么多年，先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您了，若是能在天上收到您的来信，先太后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看着手边的香炉，江茹叹了口气道：“再念经超度安魂，多给先太后上些想有，都比不上您对先太后挂念着的这份心意。”
话音刚落，江茹又再砚台中滴了些水，开始给穆天尧磨墨。
穆天尧转过头来，看着江茹，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了，面上悲痛无以复加的表情也得到了舒缓，他哽咽着嘶哑着声音说道：“茹儿果然蕙质兰心，朕苦思冥想许多日，也比不上你三言两语的点拨，好，朕这就给先太后写信，等写好了之后，就请茹儿帮忙尽兴修改。”
“皇上，您谬赞了，江茹必然尽心竭力。”江茹将墨磨好了，又选了一根粗细差不多的狼毫笔，双手给穆天尧递过去。
穆天尧将笔接过来，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江茹，这才开始落笔。
刚开始写，文思尚有一些阻塞，之后便变得非常刘长乐，等写到后面的时候，穆天尧又觉得自己问思如泉涌，情到深处，竟然有些一发不可收，泪珠儿连连，落在纸上，将一片字迹全都晕染开来。
手上力道逐渐加重，墨迹渐有力透纸背的架势。
等一篇祭文写成之后，穆天尧又用双手将脸遮住，躺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动作。
江茹不知道，穆天尧是不是在掩面哭泣，却知道，此时此刻，穆天尧的心情必然是非常复杂的。
江茹也不安慰穆天尧，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穆天尧的情绪恢复过来。
王猛却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知道这一路，皇上走的到底多么的艰难。
正红着眼，想上来说两句安慰的话，却没想到被江茹狠狠地瞪了一眼，满眼都是警告，这才不得不后退回去。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穆天尧终于平复心情，将双手放下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睿智冷静，面无表情，不便悲喜。
江茹这才将狼毫笔拿起来，重新蘸墨水递给穆天尧说道：“继续吧。”
穆天尧也不吭声，只是默无声息的乖乖的将江茹手上的笔拿过来，继续写文章。
中途，穆天尧又停笔好几次，仿佛是心中悲痛难忍，搁笔至此，又被江茹将笔捡起来，重新塞回穆天尧的手中，如此往复循环，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将这篇别出心裁，深情厚谊，饱含温情的祭文写好了。
“茹儿，朕心好痛啊。”穆天尧捂住胸口，克制的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的声音，对江茹倾诉。
江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塞进穆天尧的手中叹息着说道：“皇上，还请将眼泪擦干净吧，您的感受，我能明白，但只有熬过现在，往后才能彻底放下，对过去告别，彻底释怀。”
穆天尧紧紧地握住手中带着墨香的手帕，拿在手中却舍不得用这手帕擦眼泪。
心中不知怎么的，果然觉得舒服很多，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再没有过多被沉痛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江茹将稿子拿起来，反复观看，虽然已经知道了穆天尧过去的经历实在惨不忍睹，在详细了解了之后，却仍然觉得非常的震撼。
穆天尧短短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体味尽了人间疾苦，他经历过父子相残，勾心斗角，兄弟反目，众叛亲离，反复揭伤疤，陷害、构陷等等人间险恶。
字里行间，更能体会到每逢骤变，穆天尧内心的脆弱和轻生之感，在没有看到这篇祭文之前，江茹一直以为，穆天尧从来都是那个坚不可摧的穆天尧。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坚不可摧的人呢？
穆天尧从山野尘埃茹毛饮血的生活中，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期间承受的痛苦和伤害，是寻常人根本没办法想想的！
通过这篇祭文，江茹对穆天尧从前的感受，再一次进行了颠覆。
江茹怜惜穆天尧曾经痛苦的经历，更佩服穆天尧能在这样的逆境中还能顶住压力，改变人生。
穆天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靠着运气，而是靠着自己万千不去的意志！
看到这封信的末尾，江茹已经泪流满面，心情很久都没办法平复。
穆天尧将江茹送给自己的手帕揣在怀里，又从袖子中换了自己的帕子递给江茹说道：“茹儿，你别哭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就让一切过去了好吗？”
江茹连忙将穆天尧给的手帕举起来，将眼泪擦干净哽咽着说道：“这篇祭文您写的很好，已经胜过我了。”
江茹话音刚落，便来到了几案后面，朝着穆天尧深深一拜：“皇上，您对先太后的祭文感天动地，已经不需要在进行任何的修改，然，您现在是当今皇上，这篇文章很多地方不能直说，更需要润色，甚至很多用词也需要注意，得隐去。”
穆天尧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立刻从几案后绕到前面去，俯身搀扶江茹，柔声说道：“茹儿，这些话你想怎么修改都可以，朕知道，朕的言论不单单只关乎自己，还关乎国体，朕都明白的。”
江茹松了口气，安慰穆天尧说道：“那这篇祭文便以儿子的口吻，写给娘，并非以皇上的口吻，写给先太后，臣女将这篇文章誊抄过后，您再亲手烧给先太后吧，其实您想说的话，先太后应当早就听见了。”
穆天尧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伸手过去，搀扶江茹，将江茹请回来做好，态度毕恭毕敬的。
“那就有劳茹儿，帮忙修改一下吧。”
江茹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而后开始在宣纸上誊抄，写着写着，双眼便开始红了起来，眼眶内还带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