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情绪激动的围观者,顿感头皮发麻,纷纷垂头闭嘴不说话。
江茹不过一句话的功夫,现场便彻底安静下来。
郑父见江茹这样镇得住场面,不禁发怒道:“你剖了我闺女的尸体,你还有理了!”
“对!我就是有理,你能把我怎么样?如今郑妹妹的葬礼还得继续进行,我没有功夫跟你在这儿耗着,你直接说你今天到底来干嘛了!”
“我要你跪在我闺女的牌位前,给她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还得亲自承担你自己的过错,将你罄竹难书的罪行全都写下来,而后焚烧祭天!助我闺女转世投胎!我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是绝对不会贪图你们的一分一毫,我只求我女儿安息!”
不知谁躲在人群中,叫了一声好,仿佛对郑家的行为非常敬佩,被秦家的小丫鬟瞪了一眼之后又灰溜溜的缩脖子闭嘴。
江茹颔首,平静的说道:“你既然这样深明大义,那我也给你一个准话,我的确将郑妹妹的肚子剖开了,也的确应当给逝者磕头,当对妹妹说一句抱歉,你们郑家刚才提出来的所有的要求,我统统接受。”
这就接受了?这就承认了?
不是说江茹是个相当难缠的人吗?怎么不跟郑家人辩论几句?然后将这件事情彻底闹大了呢?
郑家爹娘正觉得有些隐隐不安,却见秦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走过来,面朝众人的方向,缓缓说道:“郑家秦家,你们来王都已然三四天,又在这门口闹了大半天,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你们也不想着来亡灵前祭拜,更对这可怜的外孙只字不提,看来是不想认下他了。”
而后江茹看了一眼孩子,叹道:“郑妹妹临死前,求着我,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于是我就算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做,还是做了,你们让我在妹妹的面前磕头,写认罪书超度,可以,让我承认我做错了,却断然不可能,救了这个孩子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我无愧天地也无悔!”
稚嫩的孩子的面庞,被众人尽收眼底,冲淡了方才人潮中的戾气,让某些人不断找回理智,正思索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又听见江茹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们觉得,我不应该救了这个孩子,那就算了吧,等郑妹妹下葬之后,你们也不要跟这个孩子相认。”
“就当这个孩子已经……”后面的话,江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轻轻的将话咽下,轻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胎毛,“反正在你们看来,这个孩子本就不应该存在,既然他已经活下来了,我也不可能将他塞回去,只能带在身边好好的养着。”
“今日,你们大闹一场,说我不该就了这个孩子,等来日长大之后,这孩子知道自己的亲人这样对待他,他该如何伤心难过?与其让他知道真相,不如就这样瞒着,你们和这孩子干脆断绝关系吧。”
而后,江茹继续道:“无需你们要挟我,我早就跟慈云寺的玄理大师说好了,明日便将妹妹的尸体送往慈云寺超度,你们头三天没过来祭拜郑妹妹,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能安安生生的将妹妹送走,也算是全了这辈子的生养情谊吧。”
郑家爹娘听了这句话之后,心急如焚。
他们光顾着来秦家闹腾了,哪儿能顾虑到这个新生的外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啊?
说江茹做错了,不等于承认这个孩子不该来到世上?
等来日孩子长大了,江茹再将今天的情况对孩子说明,他指不定怎么怨恨郑家人呢!
眼看着秦岚已经垮了,秦家二房却如日中天,他们能在老家安安生生的过着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全仰仗秦苏这个女婿。
如今女儿死了,外孙也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这岂不是让郑家和秦家永远的断绝了关系?
给贵人的事情倒是办好了,到耽误了郑家的大事儿,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倘若秦苏真的撂挑子不认他们,这外孙也不认他们,郑家再多的财产也留不住,很快就废了啊!
郑父冷汗狂处,手脚发凉,正想着用什么话来缓和两家的关系,讨好江茹,却听见秦岚说道:“郡主剖腹只为取子,只为将我二弟的血脉救出,我二弟宣扬儒道,开蒙众生,行教化乃万世之功,若开战,必上前线,对士兵开导,辅助救人,英勇无比,不畏生死。”
秦岚深吸一口气又道:“说句不好听的,这辈子我二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有了这血脉,二房便多一分希望,我秦家人不觉得郡主做错,反而要对郡主大礼参拜,等我这侄儿长大了,知道道理了,也得对郡主大礼参拜,今生今世成全之大恩不敢忘!”
说着,秦岚掀开衣袍,生生的对江茹跪下。
秦夫人也含着眼泪说道:“郑氏自从嫁给我儿,贤良淑德,上孝敬长辈,下照顾孩子,伺候夫君也周全,如今她遭了这样的罪,就算拼了最后一口气,也喊着让我们救救孩子,我们能哪儿能让她死不瞑目?她的肚皮是我拜托郡主剖开的,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
秦夫人话音刚落,秦素素便哭喊着起来道:“祖母,您没错,郡主也没错!昨儿晚上孙女还梦到娘了!娘说,多谢你救下弟弟,下辈子就算当牛做马也要报答郡主和您的恩情!”
紧接着,秦素素又跟大伯跪在一起,对江茹磕头。
秦然也连忙跪了过来,脸上已然蓄满泪水。
路人自然知道,秦苏常年行走关外,行开蒙之功,两国交战,必做说客,在外交上对邦交做出了巨大贡献,西元国和百越曾经出了不少摩擦,也都是秦苏前往沟通,才避免大战,乃不世之功臣。
如今再看看这跪倒一片的秦家人,这才意识到,郡主此举,除了剖开了逝者的尸体,还挽救了郑氏给秦苏怀的生身骨肉,江茹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