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有些累了,不想和贵族们应酬,所以找了这么个清静的地方歇息一下,躲清闲罢了,如何不见你们家定远侯?”
穆天尧鼓起勇气走过去,低声说道:“侯爷来的时候见到了王夫人,有些悄悄话要对王夫人说,便将我给打发了。”
恐怕又是劝自家嫂嫂嫁给自己的肉麻的话,江茹思忖间便摆摆手道:“既然你没什么事儿,那就坐着歇息一下吧,等这两人说完了悄悄话,咱们再一同过去也不迟。”
“遵命。”穆天尧毕恭毕敬的拱手,而后又局促的坐下来,却不敢坐的太实了,不敢靠着靠背,只敢身体前倾,整个人像扎马步一样。
银角站在江茹的背后,看着皇上这样,都替皇上感到累的慌。
爱的深了则会生出敬畏和忧惧,对待江茹,穆天尧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银角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穆天尧,曾经征战沙场,杀伐果断且高大霸气的人,自此一去不复返了。
江茹从来没有见过呼必图在战场上是怎么威风的模样,还当憨厚老实就是这个百越侍卫的本性,不由得轻声笑了笑:“你好好的坐着吧,咱们俩之间已然算是朋友了,你只管平等交往,随意即可。”
“谨遵郡主之命。”穆天尧再次拱拱手,而后朝后挪了挪屁股,一双大长腿才松弛了下去,饱满的大腿的肌肉再也没有鼓出衣料。
江茹扫了呼必图一眼,喟叹着说道:“果然,百越族人普遍高大,长公主这样的姑娘也有七尺之高,然我在百越逛了这么久,你才是其中最高最健壮的,怕是有九尺还多了吧?”
“回郡主,的确有九尺还多。”穆天尧伸了伸自己的大长腿,好在江茹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健壮的体魄。
银角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直视这画面。
江茹很喜欢这个“憨厚老实”的百越人的粗犷和豪迈,当即笑着说道:“我有个朋友,也跟你一般高,你们俩相似的地方还不少,若这辈子能有机会,我定然将他介绍给你认识。”
穆天尧心头一跳,当即讷讷的问道:“这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穆天尧,是西元国最厉害的将军,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穆天尧的心柔软成一片,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江茹,他就是穆天尧。
然而,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穆天尧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和激动,对江茹含含糊糊的应下。
江茹又继续追问:“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实不相瞒,我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长得还没我高,我想等回去之后,按照你的方子给他安排吃食,来日也好长成你这样英武不凡的模样。”
穆天尧一下耳根子通红,不知道说什么。
他心里为江茹夸奖自己而高兴,又因为江茹的疑惑而感到有些为难。
穆天尧想对江茹坦白,想将自己的心肺都掏出来给江茹看,然而又生怕承受不住带来的后果,穆天尧害怕坦白过后带来的不是倾心和真情,而是厌恶和防备。
踌躇间,穆天尧沙哑着声音说道:“从小我父亲厌弃我,娘也死的早,在家中常常被人欺负,而后逃出家族,在荒山野岭中迷失方向,自生自灭,过得茹毛饮血,甚至生吃禽肉,为什么能长成现在这样,甚至为什么能活下来,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
穆天尧碧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怅然,喟然一声道:“或许是大家都讨厌我,连地狱也不想要我这样的魂吧。”
江茹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喘息了好几声,才双目含泪,沙哑着声音道:“彼时你不过一个无辜的孩子,家里人何至于此?”
“无辜的孩子?”穆天尧苦笑着摇头说道,“不是什么人都生来无辜的,也有一些人是被诅咒,生来就是非人非鬼的罗刹鬼。”
“不可能!”江茹愤愤的打断道,“每个孩子都是……”
都是?无辜的?
后半句话江茹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江茹想起来之前在系统中看到的一些文章,侵略军破城之后,对妇女施以暴行,有些孩子生来就是不被期待的生命,他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母亲遭遇了怎样的折磨和侮辱。
这些孩子的到来,不也类似呼必图这样吗?
穆天尧屏住呼吸,等待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等来江茹的反驳。
穆天尧宛若星辰的眼眸,终究暗淡了下去。
罢了罢了,就连江茹都相信什么罗刹鬼的传说,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东西?
所谓的救赎,不过就是寺庙里的和尚编出来唬人的玩意儿,当不得真。
一片死寂在空气中弥漫,让转角的春光也碎成了两半。
一边春光融融,一边寒冬腊月。
而穆天尧正好出于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中,仿佛一头遍体鳞伤的野兽,孤影进退,孤苦可怜。
他行伍出身,在战场上经受过血的洗礼,行走坐卧都带着一种杀伐之气,自是英武不凡。
如今却垂头丧气,佝偻着背,看上去可怜孤独又疲惫。
看见呼必图这可怜的模样,江茹竟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一抽一抽的疼痛,难以安宁。
只有面对江毅,这个自己的亲弟弟的时候,江茹才会母爱决堤一般。
江茹想要开口安慰呼必图,可就是说不出口,每当江茹想要跟他说,没关系,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却一转眼就能想到那些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可怜的母亲。
孩子无辜,母亲又有什么罪孽呢?
江茹还做不到完全撇开其他的情况,而单单安慰呼必图一个人,她双手扶住额头,脸上满是隐忍,说服不了自己的话,说出来没有诚意也安慰不了别人。
然而,江茹又不忍心将这一匹孤独的狼放在这里扔下不管,稍微思忖,江茹便将话题转移着说道:“上次你写信来,我已经回信告诉你答案,这一次我却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