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阮绵绵试探的喊了一声，诚然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抬头看自家阿爹的表情。
“先莫要理会他，为师与你说说当年那件事吧。”主上缓慢的迈着步子，在风沙乱舞之下依旧是绝尘之姿。
阮绵绵知道，每次阿爹的自称一变成“为师”二字，不出意外，就应该是要开始讲道理讲故事，讲一堆堆的七七八八有的没的，阮绵绵垂下眼眸，这阿爹与那外面传说的，出入实在有点大。
“莲巫秘境出现过很多独立的国与城，还有一些部落、门派等等，但是兴衰无常，到现在，莲巫秘境也就分了五个块地域，分别是东阳城、西时城、南沙城、北定关，以及为师的莲巫大殿。”
“我知道，这些我都抄过二十遍了！阿爹，说重点。”
“为师虽为莲巫秘境的主上，莲巫秘境第一人，却也是会存在一些不服之人。十年前，有一个人，带着一座城公然挑战为师。”
“谁？”
“沙尽的哥哥，沙无。那个时候的南沙城是东西南北四城早实力最强的，人口也最多。”
阮绵绵看了看路上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人，直接猜到了下文。
阿爹，应该是大开杀戒了。
“那个时候为师的脾气很不好，加上实力还可以，便一人来这里，单挑全部。就在前面那块地，为师捏碎了沙无的喉咙，不是没有给他机会的，可是他偏偏不认，他的手下一个个也都没了心智一般，明明沙无已经死了，他们还一个个来送死。”
主上的语气有些沉重，“为师也不想要他们的命啊……后来，为师看到了沙尽，他在他哥哥的尸体旁边哭，那个时候，战场上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于是，为师对沙尽说，你为城主，臣服于我，我便不杀你。”
“阿爹，你……”阮绵绵无法想象到，平日里对自己如此温和的阿爹会出现那种杀神的模样。
“沙尽跪了下来，尽管知道自己必须要斩草除根，但是，看着年幼的沙尽，为师竟然下不去手。几乎屠尽一座城，却没办法再杀一个人。十年，我没有再踏足这个地方，而沙尽的臣服……其实说了独立更为合适吧，明面上的九域其实只有八域。”
阮绵绵听出了自家阿爹语气里的一丝懊恼，换作现在，阿爹绝对会用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用暴力抹杀。
“阿爹，都过去了。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回去吧。”阮绵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说一些话开导阿爹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争带来的，本就是痛苦与死亡。
“不用。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吧。”
花绛的隐身术撤去，飞身而上。
阮绵绵这次看清楚所谓的高处，便是站在一根大石柱子上面。还有那沙尽，看上去很精神，黑黝黝的脸，莫名的有一种憨厚的气质。
他，恨阿爹么？
思索之间，主上已经翩然站到另一根大石柱上，相对而立。
“主上，好久不见。”
是一句很普通的问候语句，却让阮绵绵心惊。
她是一直看着沙尽的。
她看到了沙尽眼神里的错愕，再是慢慢燃起的星火，再是无法压抑的滔天仇恨，情绪交织，而后又被沙尽尽数掩去。
最后，吐出那句风轻云淡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主上摸了摸阮绵绵的脑袋，“沙尽，我是为当年之事，来向你道歉的。”
沙尽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刚刚阮绵绵看到的一瞬间失控，只是她的错觉。
沙尽自然也注意到了阮绵绵，二人的视线相撞，阮绵绵只觉得背后一寒，打心底有一种恐慌的感觉。
阮绵绵善于换位思考——
要是一个人屠了我的城，我的家，而后又施舍一般给了臣服的机会，然后在十年之后又“虚情假意”的来道歉，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我肯定恨不得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了喂狗！
阮绵绵这么想着，又用鼓励的眼神看向沙尽，仿佛在说，“打吧打吧，为你的家人报仇！”
左右，你也是打不过我家阿爹的。
“主上哪里话，您是一界之主，拨乱反正是必然，臣下没有半点怨言。”沙尽行了个臣礼，“不知主上此处到来，有何吩咐。”
“你的哥哥，还有这一城的人的魂魄，都投入了幽冥界，因为是我所杀，所以入不了轮回。如果你想见他们，我可以让你们相见。甚至……让他们回来。”
沙尽似乎没想到主上会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们回来，谈何容易？
“你说的，可是、真的？”竟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嗯。”
沙尽却沉默了。
如果可以复活，那他这些年的仇恨又该何处安放？可是，如果真的可以回到从前……
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呢？
“沙尽愿付出代价，只为亡灵归。”
“他们的肉身已经化为灰烬，我便以这石头作为他们的魂魄寄宿之处，如何？”
“阿爹，你……”阮绵绵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第一次听说杀了人，还能把人还回来的。
但是，那么多人，如果全部还魂，阿爹的身体，吃的消么？
“可否用别的宿体？”石头终究是无心的，若是他们归来，又无心无情，万一大哥还是要发起战端，那就麻烦了。
“若是你有更好的，也不是不行。”诚然石头是最容易寻得的。
沙尽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复活之后，若是他们又要重蹈覆辙，又待如何？
“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当年，是你哥哥执意要战，我若是不出手，那其他的八处城池，恐怕死伤更多。”主上的声音带着叹息，当年那一战，已经很难分出个对错了。
阮绵绵总觉得是自家阿爹吃亏，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沙尽说道，“沙尽大哥，当年之事，我阿爹固然手段过于残暴了些，但是，确实最有效的止暴方式。万一战场扩大，你试想一下，其他的八域可会旁观？若是你大哥没有梦游，那败便是败了，若是有盟友，那死伤的人便不单单是你这座城了。”
“我阿爹说可以复活，确实，复活时候你们便可以团聚了，但是幽冥界是什么地方呢？怨气遍地，你觉得他们的心性是会变温和，还是更加嗜杀？”阮绵绵点到为止。
风沙漫卷，阮绵绵被放到了空中一瓣莲上，而主上则是拿出玉笛沐泽，“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再入轮回。”
“什么办法？”
“血祭。人是我杀的，我用自己的血伴以《肃怨》，再以你的气为引，可以驱散他们的怨气。”
“好。”沙尽这次直接应了下来。
阮绵绵知道血祭的代价，简直就是自损真元！
但是，看上去似乎是劝不住了。
“我会打开地狱门，《肃怨》起，你便控制自己的神识，进入幽冥界，记住，跟着笛音走，找到他们之后，告诉我，我会开启血祭。”主上的手升腾起一股黑暗之气，只往空中一抛，一道黑雾缭绕的大门便出现在三人眼前，《肃怨》起，沙尽盘膝而坐，闭上眼睛。
阮绵绵只能干看着，心里沉沉的，很难受。
“之前为我改命的代价，又是什么呢，阿爹。”阮绵绵在心里叹息，阿爹是无上强者，没错，但是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他也会受伤，也会痛。
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既然可以修炼，把我便要努力，变成像阿爹一样的强者，帮助他，保护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扛。”阮绵绵暗暗下定了决心。
只有变强，才有说话的资本。
沙尽的手微微动弹了一下，主上收了玉笛沐泽，以手化刃，割破了手掌。
明明只是一道伤痕，却红了阮绵绵的视线。
以血为引，开启血祭。
阮绵绵看着被血气覆身的阿爹，心里对所谓的沙无沙尽之流，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
……
“华生哥哥，你可以帮我剥开这个栗子么？芽儿想吃。说话的正是华清容救回来的兰芽儿，琴音洗去记忆，她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兰芽儿。
华生一脸嫌弃。
“你自己剥，没有手么？”凶狠的模样，让兰芽儿委屈的瘪嘴，竟然是要直接哭出来。
“华生。”是华清容。
她采好草药，走进屋子，看到了抽泣的兰芽儿，一下子就知道了，这兰芽儿，又被欺负了。
“不是说了么，她是你妹妹，作为哥哥，要爱护妹妹。”华清容放好药篓，净手，温和的说道。
华生依旧不改恶劣的语气，“少拿你那套唬我，她的哥哥早掉下悬崖死掉了。”
“华生哥哥，什么悬崖？”兰芽儿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华生，怯懦的问道。
华清容抱起兰芽儿，看到她手里捏着的栗子，“芽儿不哭，华生哥哥跟你开玩笑呢，要吃栗子么，来，姐姐帮你。”
“好。”
兰芽儿清脆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