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在三零四七年
沈伯符2025-09-17 11:393,639

寅时三刻。

午门城楼上传来沉闷的鼓声。

文武百官在晨雾中按品级排班,鱼贯进入金銮殿内。

鎏金蟠龙柱上的宫灯还未熄灭。

透入殿内的晨光给肃穆的朝堂蒙上一层昏黄的色调。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兵部侍郎张栋立刻出列。

“臣有本奏!”

他高举象牙笏板,声音洪亮。

“钱塘总兵岳山连上十二道急奏。”

“言边关将士三月未发饷,军心涣散,请陛下速拨军饷!”

户部侍郎方源马上站出来反驳。

“张部堂此言差矣!”

“户部上月刚拨二十万两至钱塘关,何来欠饷之说?”

“方部堂莫非老眼昏花?”

张栋冷笑:“那二十万两是补去年的欠饷!”

“今年春饷四十万两,分文未发!”

方源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当即驳斥。

“兵部张口就要四十万两!”

“可知东南剿倭,黄河修堤处处要钱?户部又不是聚宝盆!”

工部右侍郎李彬突然插话。

“说到修堤,臣要弹劾河道总督潘隆驯贪墨工料银!”

他从袖中抖出一本账册:“这是中原道御史密查的实证。”

“潘隆将上等石料换成劣等,中饱私囊!”

吏部文选司郎中周庭芳嗤笑出声。

“李侍郎倒是热心,不过下官记得,潘总督是严阁老保举的吧?”

这一句话如同冷水入沸油。

严党官员顿时炸开了锅。

纷纷指责周庭芳含沙射影。

而张简之清流一派则趁机起哄,说工部与户部沆瀣一气克扣边饷。

“老夫为官数十载,严阁老的大寿都没去过。”

高情商:为官清明,从不阿谀奉承。

低情商:品级太低,根本进不了大门。

宋桓单手支颐,半闭着眼睛。

仿佛对眼前的混乱充耳不闻。

手指正有节奏地轻敲着龙椅扶手。

“肃静!肃静!”

司礼太监连喊数声,却无人理会。

兵部侍郎韩修,一把揪住户部侍郎欧阳森的衣领。

“你们户部那些龌龊事,当谁不知道?”

“光禄寺每年虚报的膳食银就够发半年军饷!“

户部侍郎欧阳森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他的胡子。

“你放屁!”

“兵部吃空饷的勾当才叫....哎哟!”

一声惨叫。

原来韩修被扯痛了胡子。

竟抡起笏板朝欧阳森头上砸去。

躲闪不及,额角顿时见了红。

“打人啦!兵部打人啦!”

户部官员一拥而上。

“欺人太甚!”

兵部众人也撸起袖子冲上去。

两拨人马在金銮殿中央扭打成一团。

在三零四七年,第一次在金銮殿打自由搏击。

笏板横飞,乌纱帽滚落。

不知谁的官靴被踢到一旁。

严维中和张简之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几乎要迸出火星。

“陛下!”

都察院佥都御史突然出列,声如洪钟。

“臣请廷杖这些目无君上的狂徒!”

诸位大臣同时停手。

你又是那根葱?

拿起纸笔,我无法殴打你。

放下纸笔,我无法弹劾你。

还好有笏板。

可以一边殴打你一边弹劾你。

刚准备揍他。

宋桓这才稍稍坐直身子,摆了摆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让殿内安静下来。

“朕倒想看看,诸位爱卿还有多少精力。”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

打架的官员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慌忙整理衣冠跪倒在地。

欧阳森的乌纱帽不知去向,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韩修的绯袍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单。

最惨的是工部都水司主事。

两个眼圈乌青,活像只貔貅。

“继续啊。”

宋桓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朕许久没看这么热闹的早朝了。“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高平。”皇帝突然点名。

兵部尚书闻声地出列:“臣在。”

“钱塘欠饷,实情如何?”

高平伏地:“回陛下,确实欠饷三月,但臣等绝无...”

“陈鸿。”皇帝又唤。

户部尚书以头抢地。

“户部库银见底,臣等正在加紧催缴各省税银。”

宋桓轻笑一声:“一个说欠饷,一个说没钱。朕该信谁?”

张简之突然出列。

“老臣以为,当彻查户部银库,看看银子到底去了何处。”

严维中立刻反驳:“陛下明鉴!”

“近年天灾不断,减免赋税的省份多达七处,户部确实捉襟见肘。”

“哦?”

宋桓挑眉:“那严卿认为银子去哪了?”

严维中不慌不忙:“老臣不敢妄言。”

“只是听闻某些官员家中,楠木家具都是从沐王府运来的。”

这话明显是针对张简之,他儿子大婚。

新修的楠木厅堂,正是其政敌攻讦的焦点。

张简之面不改色。

“老臣家中楠木,皆是门生所赠,有礼单为证。”

“倒是某些人,儿子在扬州一掷千金买瘦马。”

“不知银钱从何而来?”

严维中的大儿子严彬好色成性,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此话一出,严阁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宋桓看着两位阁臣唇枪舌战,突然问道。

“杜规何在?”

当朝大学生,昔日探花郎,杜规。

心头一跳,疾步出列:“臣在。”

“你兼着兵部职方司和盐课司的差事。”

“说说看,边饷该如何筹措?”

殿内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这个六品小官身上。

杜规深吸一口气。

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出难题,也是机会。

“回陛下,臣以为当开源节流并举。”

他不卑不亢:“开源者,可令两淮盐商预交三年盐引银,以解燃眉之急。”

“节流者,当彻查各卫所空饷。”

“据臣所知,仅钱塘一地,虚报兵员就达三千之数。”

这番话既打了户部的脸,又揭了兵部的短。

还给了严维中难堪,查空饷势必牵连其党羽。

但奇妙的是,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的回答。

“准奏。”

皇帝一锤定音。

“杜规即日赴钱塘,会同巡按御史清点兵员。”

“至于盐引预交...”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严维中。

“就由严卿督办吧。”

“今日朝会,甚是有趣。”

宋桓站起身,群臣慌忙跪送。

“朕乏了,退朝吧。”

司礼监高喊退朝,宋桓却突然回头。

对满地狼藉的朝堂补了句。

“对了,方才动手的诸位爱卿,各自罚俸半年。”

“至于损坏的笏板...”

他轻笑一声:“从你们俸禄里扣。”

皇帝走后,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受伤的官员互相指责,再次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西苑精舍的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

青烟袅袅上升。

透入窗棂的秋阳中勾勒出变幻的图案。

宋桓斜躺在龙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古典诗集。

“陛下,严阁老和张阁老到了。”

黄承恩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宋桓眼皮都没抬:“宣。”

两位阁臣一前一后进来。

严维中着仙鹤补子绯袍,张简之穿锦鸡补子青袍。

皆是朝服冠带,显然刚从内阁议事过来。

两人跪拜行礼,宋桓这才放下诗集,露出一张威严的脸。

“二位爱卿平身。”

宋桓的声音平和。

“今日请你们来,是品一品新贡的岩茶。”

黄承恩立刻示意小太监搬来茶案。

陛下很少邀请大臣入西苑。

尤其还是品茶,其中必有深意。

岩茶?严查?

严维中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

张简之倒是神色自若,拱手道。

“老臣荣幸。”

“听闻武夷今年山春雨足,茶味应当极佳。”

宋桓亲自执壶,将沸水注入紫砂壶中。

茶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茶长在峭壁上,每年只得八两。”

皇帝分茶入盏:“朕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严维中双手接过茶盏,敏锐地注意到自己这杯茶叶稍多。

陛下是在暗示什么?

他谨慎地啜了一口:“岩韵悠长,确是极品。”

“张卿觉得如何?”皇帝转向张简之。

张简之细细品味。

“回陛下,此茶初尝微苦。回甘却甜,正如良药苦口。”

皇帝似笑非笑:“张爱卿总是能见微知著。”

话锋突然一转:“近日扬州盐课司上了个折子,提议改革盐引制度,二位可曾看过?”

严维中握盏的手微微一紧。

那折子正是杜规所上。

他本已扣下,怎会直达天听?

张简之从容接话:“老臣看过。”

“杜子平提议以粮换引,让边关将士能直接用粮草兑换盐引。”

“省去中间商盘剥,确是良策。”

“严卿以为如何?”

皇帝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严维中放下茶盏,恭敬道。

“杜探花年轻有为,所提方案确有可取之处。只是...”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盐政牵一发而动全身,恐需从长计议。”

“哦?”宋桓挑眉。

“严卿是觉得他太年轻,不堪重任?”

严维中连忙俯首:“老臣不敢!”

“只是诗经有云: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

“杜探花毕竟履新不久...”

“陛下!”

张简之突然插话。

“老臣倒想起另一个典故。”

“高祖时,萧何月下追韩信。”

宋桓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张卿是说,朕该学高祖,不拘一格?”

张简之微笑:“陛下圣明。”

“杜规乃已故云州知府杜如慧之子,家学渊源。”

“近日治水有功,又平定了不少水匪,可见文武兼备。”

严维中心头一震。

杜规剿匪之事他竟不知情。

看来这小子下足了功夫,还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宋桓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问黄承恩。

“杜规的捷报,可递上来了?”

“老奴这就去取。”

趁着黄承恩去取证的间隙,宋桓话锋一转。

“听说陆沉舟前些日子在你府上赴宴?”

严维中暗叫不好,陛下果然耳目通天。

“回陛下,确有此事。”

“陆道长为谢老臣之子当日相助,特登门拜访。”

“你们聊了什么?”

皇帝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谈。

他瞬间明白了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

陛下恐怕是要保下陆沉舟,以及当年的大案。

严维中心思电转,谨慎作答。

“无非诗词歌赋。”

“可有新作?”

“陆道长相谈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去。”

宋桓很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适时黄承恩带着几个小太监回来。

翻阅了捷报:“这个杜规还真是文武兼备。”

严维中立刻顺着话头。

“陛下,不如调他入户部协助整顿?”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巧妙。

户部是严维中的地盘。

杜规若调去,等于羊入虎口。

张简之岂会不知其中利害。

“陛下,老臣以为盐政改革方兴未艾,杜子平还是留在钱塘为宜。”

皇帝看看严维中,又看看张简之,忽然笑了。

“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

“这样吧,让杜规兼着户部职方司主事,但不离盐课司本职。”

“年轻人嘛,多历练历练。”

两人同时称颂陛下英明,心中却各有所思。

皇帝这个安排,既给了两人台阶,又保全了杜规。

还让三人互相牵制,可谓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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