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
刚刚回到家。
柳如是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
“整天不见人影,你在外面忙什么!”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
“你在教我做事啊!”
柳如是当即偃旗息鼓。
“没有。”
“我哪敢教陆公子做事啊。”
“少阴阳怪气,有话直说。”
柳如是强忍着心里的不适。
扭头回了房间。
陆沉舟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
不明所以。
刚准备躺下,一大批拜帖就丢到了他的怀中。
“这是那些富家小姐递来的拜帖。”
“还有,这是戏班的请求。”
“这是百姓的诉状,这是各大书院的邀请.....”
陆沉舟纳闷的抬头。
“百姓的诉状送衙门,送我这里作甚?”
纳兰初见刚刚迈步走了大堂。
就听到了两人争执的声音。
“还不是你的事迹被广为流传。”
“现在各州的百姓都把你认作在世包公。”
“希望找你讨个公道!”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帮你处理了。”
“好心没好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骂了几句,柳如是又猛锤了几把。
方才觉得解气。
护院张三悄悄探出脑袋,望着两人不再争执。
四人对视一眼,管家福伯对他努了努嘴角。
张三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大堂。
“公子,纳兰小姐来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工作的时候要称植物。”
张三心里苦啊。
喊了十七年的公子,突然要改口。
老人夫人泉下有知,不要怪小人啊。
“道长,纳兰善信来了。”
陆沉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还有,以后府上的事不要跟我说。”
张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柳如是,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都去忙吧。”
庭院深处。
晚风掠过水面,拂过假山嶙峋的怪石。
带来一阵清凉,就这样的惬意氛围之中。
亭内的空气只有令人窒息的尴尬。
阁楼的深处,四位家仆正在探头探脑。
大气都不敢出。
青梅对上了花魁。
一个清纯甜美,一个妩媚勾魂。
她们谁都不站,自家公子永远是首选。
“福哥。”
张三看向了老管家,放低了声音。
“你说纳兰小姐会不会动手打人?”
老管家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精明,又缓缓摇了摇头。
然而并没有接话,反而是小环糯糯开口。
“纳兰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应该不会吧?”
“什么知书达理!”
崔婶冷哼道,对曾经这位“主母”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上次退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礼仪。”
“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她要负最大的责任!”
“这三个月来,我觉得柳姑娘比她好多了。”
对此,三人倒是非常赞同。
这段时间。
柳如是跟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可....”
张三挠了挠头:“毕竟来自那地方的。”
柳如是风尘出生,这一点无法否定。
而且《诗仙一怒为红颜》的话本流传实在太广。
想不知道都难。
陆家说不上大富大贵,不求门当户对。
最起码也得是个正经人家。
凉亭中,陆沉舟浑不在意,自顾地喝茶。
柳如是脸上的媚笑也淡了几分。
眼底掠过一丝与不易察觉的幽怨。
你说话啊!
你的青梅竹马都上门了。
你这个当家的怎么还在喝茶?
陆沉舟看了一眼,两人眼神交谈。
我说什么?
地方是人家的,你还不给人家进门?
柳如是:你不是有钱吗?重新赎回来不就行了?
陆沉舟:我为什么要赎?有个地方住就行了,还挑三拣四。
纳兰初见轻轻咳了咳,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陆道长。”
她微微颔首,也算是行礼。
接着便从袖口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这是回春丹的金疮药,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陆沉舟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
她找遍了关系,均是无人伸出援手。
眼下唯有这疗伤药,是她唯一能做的。
本想出狱的时候赠上。
但看到他跟柳如是打情骂俏的场面。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不应该。
“谢谢纳兰小姐,有心了。”
陆沉舟刚想说话,柳如是替他开口。
嗯?
人家秋雅结婚。
你在这里又唱又跳?
他怎么可能不懂柳如是的操作。
无非就是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让纳兰初见知难而退。
天地良心。
陆沉舟可没想重续前缘。
而且看对面这位青梅竹马也没那个意思。
“沉舟。”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似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单独?
柳如是眉头一挑。
合着让我退下呗?
陆沉舟给了她一个眼神,算是回应。
随即,他转回头,看向纳兰初见。
“那便一同走走?”
一身烟霞色软罗裙,裙裾曳地。
乌发如云堆叠,斜插一支点翠衔珠步摇。
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颊边轻轻摇曳。
映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
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一双妙目流转间,似含着春水,又似藏着寒潭。
又仿佛像曾经的同行之路。
曾经的幼儿玩伴,如今亭亭玉立。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物是人非。
唯一不变,只有头顶高悬的玉盘。
这条路。
陆沉舟背着她走过了很多遍。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漫长。
走了不远,来到一处枇杷树下。
纳兰初见睹物思人。
“沉舟,你还记得这棵枇杷树吗?”
她记得小时候,每逢枇杷成熟。
陆沉舟都会爬树,给她去摘枝头的。
据说那里的特别甜。
有一次从树上摔了下来,擦点把腿都摔断。
陆沉舟抬眼,根据脑海中的记忆。
这棵枇杷树,是他爷爷在奶奶去世时种下。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文字脱离了考试的枷锁。
真正的情感才开始浮现。
当陆沉舟再次想起这首诗。
那是一种很难说的悲伤。
纳兰初见恍然,看着陆沉舟的侧脸。
为什么....
他明明没有失去过妻子。
这副模样就像他妻子真去世了一样。
难道说,我在他的心里已经死了么?
陆沉舟察觉到了她的心态波动。
“别瞎想,有感而发罢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
纳兰初见抿着下唇,极力地调整情绪。
“是关于柳姑娘的事。”
陆沉舟转过头:“她怎么了?”
纳兰初见终于鼓起了勇气,直视陆沉舟茫然的眼睛。
“沉舟哥哥,你要娶她么?”
角落里,五人的眼神格外好奇。
“何出此言?”
陆沉舟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可外界都在传言,你....”
这么多流言蜚语,让纳兰初见非常触动。
自从看到陆沉舟为了秦馨莲经历牢狱。
只为了让逝者安息沉冤得雪的那一刻。
她发现,自己动心了。
她也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病。
但事实上,她真的对陆沉舟动心了。
“你也说了,是传言。”
“我与柳姑娘,清者自清,何必在乎旁人口舌。”
陆沉舟微微摇头,负手而立。
眼神眺望着北方的天际。
“我已立誓,今生不再娶妻。”
不再娶妻?
纳兰初见身形不稳,差点瘫倒在地。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竟是震惊。
哎!
陆沉舟灵光一闪。
为什么不把这个人设打出去呢?
这样一来,就没有那么多烂桃花。
说干就干。
次日晌午,汴梁小报上。
多了一则震撼的消息。
陆沉舟亲自登报声明。
今生不再娶妻。
后面还有三个字,望周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当代谪仙、在世包公、汴梁骨头最硬的书生。
竟然要绝后?
别说那些心怀春意的世家小姐哭死。
就连福伯和崔婶都跪在门前,求他三思而行。
随着好事者深挖。
更有“庭有枇杷树”的诗文传出。
众人不得不相信。
是纳兰初见彻底让陆沉舟心死。
故而不再娶妻。
退婚之事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纳兰家生意也受到波及,纳兰荣患病在床。
更有小道消息传出,是被纳兰初见气倒的。
成片的流言蜚语压在了这个脆弱的少女身上。
而此时文渊阁内。
处理完政务的大臣,休息之余也聊起了此事。
内阁大臣的主要职责是参预机务。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顾问。
协助皇帝处理奏章文书、起草诰命等官方文件。
内阁并不能直接指挥六部或其他衙门。
决策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内阁大臣的核心工作,就是票拟。
根据奏章内容、相关律例和实际情况。
在专用的小纸条上,拟出初步的处理意见。
如准奏、驳回、拟旨嘉奖等具体方案。
并附上相关依据或说明。
将奏章原件连同写有处理意见的票签,一起呈给皇帝审阅。
这位才是最终的决策权。
也就是所谓的“批红”。
用朱笔在票签上批示。
如拟、知道了、是等字样。
朱笔批示的奏章,才具有法律效力,可以下发执行。
但是,执行笔者往往是司礼监的太监。
也就形成了“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双轨决策机制。
宦官势力常常借此干预朝政,与内阁形成权力斗争。
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过皇帝的都知道。
出了事可以及时甩锅。
“不再娶妻?”
阁楼后院的凉亭之中。
宋桓听着黄承恩的话,缓缓点头。
“这倒是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黄承恩不敢接话,只能配合着躬身。
他能怎么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本人都是无稽之谈。
宋桓让他去安排一下。
正好忙了几天的政务,也该找一下这位“贤弟”。
好好的聊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