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利斯城的人数越来越多,驿站里已经住不下了,有很多读书人无处可睡,只能席地而卧。
姜漾听到消息,连忙让罗娜把将军府空房间都收拾出来,将军府占地面积极大,收拾一番后竟然住进来一百余位读书人,姜漾每天早上起床,都能听到四面八方发院子里传来或读书或辩论的声音。
“郡主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吧。”刃青看着姜漾眼下大大的黑眼圈,有些生气道:“就应该让他们安静些,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读书,谁都得了。”
姜漾笑着摆摆手道:“这样才好,读书人就应该有读书人的样子,正好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碰过那些圣贤书了,借此机会温故一下。”
刃青闻言叹口气,从梳妆台上挑起一块粉研碎,轻轻的拍在姜漾的眼下,今日就是宴请诸位读书人的日子了能遮一点是一点吧,总不能郡主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吊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吧。
“宴会要用的食物可都准备妥当了?”姜漾问道。
刃青点点头,“刃仇已经准备妥当了,郡主放心吧。”旋即她将画眉用的青雀头黛沾上水后研碎,轻轻的画在姜漾的眉毛上,势必今日要将郡主打扮的倾国倾城才行。
姜漾无语的任凭她摆弄,觉得自己活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
巳时一刻,太阳已经彻底升起了,将军府内下人行色匆匆,因着人数不够的关系,姜漾之前还调来了许多士兵临时调配,此时大部分读书人已经落座了,因着人数太多,宴会座位足足摆了二三百米,更加难得的是,这次宴会敞开了大门,城中百姓,只要感兴趣想要来瞧个热闹的,将军府敞开大门欢迎,而且只要愿意来,便管吃管喝,临走时甚至还能领到五分钱带回家。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大清早门口就已经围了一大群老百姓了,此时天寒地冻的不能耕种,大家整天从早忙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倒不如来这尊贵的将军府瞧个热闹,顺便将今天的伙食解决了。
于是,一时之间,利斯城和周边的百姓,都纷纷拖家带口的来了。云川泽见状,直接命人把将军府的外墙拆了,派了几名士兵在门口迎接,确保不会因为人数太多而发生意外,一时之间,将军府内外人声鼎沸,刃仇见状,开始给大家发放厨娘一早就做好的馒头,有几个小孩子骨瘦嶙峋的,抱着他们的父母同样瘦弱,刃仇不忍心,便给他们多发了几个,一时之间,百姓们连声道谢。
“郡主,云将军在外面等着了。”刃仇忙完后便提着一壶茶水走进来催促。
“好了好了,你给他说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刃青不耐烦的摆摆手,她正在给姜漾挽发髻,这个发髻挽起来很是麻烦,眼下还差最后一步了。
“咣当”,刃仇手中的水壶就这么摔在地上,应声破成两半,她口中喃喃道:“好美……”
在外面等候的云川泽听到动静,还以为里面出什么事情了,当即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进来。
姜漾此时正背对着他,云川泽却可以从铜镜中看清楚她的脸,女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朝着他微微一笑,日月仿佛都暗淡下来,整个天地间,只能看得见她一人。
云川泽瞬间呆住了,站在门口手足无措,感觉此时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美人的亵渎。
天地失色,云川泽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得美人如此,他何其幸运?
“走吧,别看了。”姜漾笑着走上前,主动挽住云川泽的手,两人就这样手挽着手走进宴会。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阵歌舞声传来,定睛看去,原来是罗娜怕大家无聊,就从府上叫来了从前的舞姬,给大家表演助兴,舞姬们穿着十分凉爽,大片如雪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这些读书人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或者是家道中落,见到这些美艳的舞姬一个个都魂不守舍一般,眼睛都差点瞪出了眼眶。
而那些百姓们,或蹲或站,更有甚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纷纷鼓掌叫绝。
云川泽咳嗽两声,挥手让舞姬们退下,郡主举办这次宴会是为了选拔有识之士的,并不是邀请他们来看歌舞的。
刚刚那些读书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自己刚刚的失态,纷纷起身拜见姜漾和云川泽,等他们看到姜漾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眼前的女子美艳又不失端庄,温润之中带着女子罕见的果决,一时间,众人恍惚有点相信这段时间一直在民间流传的话了,郡主莫非真的是女战神转世不成?
“女战神来了!女战神来了!”有靠前的百姓一眼看见了姜漾,不禁高呼出声,身后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争着吵着要看女战神一眼。
姜漾有些扶额,无奈的看了云川泽一眼,就是他说要请百姓们一同观看的,眼下这人声鼎沸的情况,她要怎么继续举办宴会?
云川泽也有些措手不及,没有想到来的人这样多,更没有想到大家这么热情。他走出去吩咐士兵们控制好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尽量不要吵闹,但是万万不可恐吓或者使用暴力。就这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请诸位到我这里来,是为了一件困扰我心中许久的事情,还请大家畅所欲言,切莫拘束。”姜漾走到主座落座,挥手示意大家免礼。
“来人,将钱管家带上来。”云川泽朝身后高声道。
众位读书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要来选拔人才的吗,这跟管家有什么关系?
可是,接下来他们就明白了。只见之前还一脸横肉白白胖胖的钱管家经过这几天的关押,消瘦了不少,可是那体格,还是优于绝大多数人的。
“这边是你们今日第一道辩题,此人是利斯城两大贵族之一的班府管家,常年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如何是好?”姜漾指着钱管家,大声发问。
底下不少读书人义愤填膺,他们大多数家境并不好,时常被恶霸欺负,甚至有十几位本身就居住在利斯城,对眼前这人并不陌生。百姓们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闹出大动静,并没有扰乱宴会的秩序。
一位白衣书生站起来,怒斥道:“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就应该被刺字流放,好让他也感受到被人欺辱是什么滋味。”
姜漾虽然感觉他没有说到点子上,可好歹是第一人,勇气可嘉,便笑着点点头,这一举动鼓舞了更多的读书人,一时之间有说要充军的,有说要让他去当苦力的,一时之间众人开始纷纷讨论该如何惩罚他,吓得钱管家面色如土,恨不得立刻撞死在面前才好。
此时另一位青衣书生站起来,他的皮肤比旁人要黑一些,似乎是北燧和大梁的混血,他首先朝姜漾施了一个学生礼,然后才缓缓道:“常言道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位钱管家能祸害百姓,并不是自身作恶能力有多强,而是靠着身后的班家,即便是惩罚了钱管家,用不了几年就会冒出张管家李管家来。”
姜漾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有人说道她心坎上了,正当她准备追问时,就听到有一人站起来怒斥道:“你胡说!班家才没有这样呢!班家乐善好施,这钱管家不过是米缸内的一颗老鼠屎,怎么能说整个班家都是坏人呢!”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急不可耐的争辩道。
姜漾眯着眼看过去,见对方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便知这竟然是六城中的贵族之一了,此时罗娜悄悄的跟刃青耳语几句,刃青立刻脸上大变,走到姜漾身边悄声道:“郡主,这位就是班家的三少爷。”
姜漾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并不制止,只是示意那位青衣书生继续发言。
那位青衣书生见跟自己争论的是位贵族都已经有些怂了,可是看到郡主鼓励的眼神,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勇气来,他挺了挺脊背,然后大声道:“我就是利斯城的人,这些年来班家和慕家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情还少吗?城中数千亩良田,班家和慕家所占超过五成,让绝大多数农民没有地种,甚至有人因此活活被打死在田地里,只是因为那些没有地的人想要在每人的时候偷偷拿点粮食果腹。”
说完,他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班家和慕家的确每年年初的时候会给大家施粥,可是那粥明明是百姓们自己的血汗换来的,你们这些贵族却拿着粥来充当好人,我曾经有幸尝过一次,那与其说是粥,倒不说说是水才对,一整碗喝下肚不见一颗米,就这样的粥也好意思说是救济百姓吗?真当百姓们是傻子吗?”
说完,他郁结于心中多年的不满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整个人舒爽了不少,可是,说完他又有些担心,郡主也是贵族,贵族之间最会互相包庇了,若是因此郡主厌弃了他,甚至想要杀了他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他有些担心的看了姜漾一眼,却吃惊的发现姜漾嘴角含笑,仿佛很是满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