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姜漾抬头的一瞬间,却正好看到了高堂之上坐在建新帝身旁的方明珠,此时一边得意的抚着肚子,一边用阴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目光说不出的渗人,就好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看见了期待已久的猎物一般。
姜漾若有所思的将目光移到旁边的的建新帝身上,果然看见对方正在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果然,下一秒,便听到他道:“你虽然在漠北一战中颇有建树,可是自古以来女子便不能入军营,你违反了军规,就罚你去内务府领十鞭子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建新帝,怀疑自己是否是耳朵出了问题。哪有人这么处理事情的?安漾郡主这一仗居功至伟,就算是她违反了军规,可好歹也是收复了六城失地,这可是天大的功臣啊!
就算是陛下真的不想给赏赐,那功过相抵总可以了吧,哪有直接让对方吃鞭子的?
更何况,内务府的鞭子,一般都是针对的犯了错的宫女太监,而且这个鞭子是要脱去裤子直接抽打在肉上的,若是姜漾真的挨了打,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请陛下收回成命啊!安漾郡主不能打啊!”所有大臣齐齐下跪,一时之间众人心里生出了几分兔死狗烹的悲凉之感来。
姜漾站在原地,双手死死的掐进肉里,她浑身颤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好狠,好狠,这就是她为之效力的朝廷吗?这就是她几番舍命也要护住的大梁吗?
若是建新帝和方明珠想要对付自己,用什么样的办法不可以,却要这样在天下人面前羞辱自己?她是郡主,又立了大功,是真正的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若是打了自己的脸,难道对他们有好处吗?
方明珠见状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最讨厌的就是姜漾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跟她一比,自己就是那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老鼠一般,眼下,自己就是要狠狠的撕烂她的骄傲,让她在大梁抬不起头来,一辈子都要想起今日的屈辱。
镇北侯站起身,不,现在应该称为镇北王了,半柱香前建新帝刚刚颁布了恢复他爵位的圣旨。他的鬓角已经开始花白了,缓缓走到建新帝面前时,生出了几分英雄迟暮之感。
“陛下,还望你能够收回成命,安漾对社稷黎明有大功,这样做对不起会让天下人寒心的啊!”镇北王竭力忍住胸中的愤怒,向着这个侄子,弯下了一向挺得笔直的腰。
镇北王是建新帝的皇叔,又是声名显赫的武将,即便是先帝在此,也应该给他几分面子,谁料,建新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云川泽上前道:“陛下,末将愿意替郡主领鞭子。”他和镇北王身后,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诸位将军,也纷纷上前道:“还请陛下准许末将们替郡主受罚!”
说完,他们便单膝下跪,大有陛下不收回成命,他们便不起来的架势。
可是,建新帝是最不吃这一招的,他大手一挥,便有侍卫上前就来拉扯姜漾。
姜漾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至高无上的皇权,多么可笑啊,即便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错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纠正这样的错误。若是说北燧人心中的桎梏是天神教,那么大梁人心中的枷锁则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一样吃人不吐骨头,一样道貌岸然。
她忽然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眼泪差点都要笑出来了,眼下,她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大梁,终有一天会毁在建新帝的手上。
面对包围起来的侍卫,姜漾丝毫没有惧色,反倒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和侍卫们打了起来。云川泽和众位将军见状,纷纷上前帮忙,这些都是在战场上历练多年的将军,对付侍卫们自然是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打倒在地。
大臣们见状,也纷纷上前帮助,这个时候众人的心前所未有的齐,能不能打到侍卫都已经不重要了,所谓法不责众,他们每个人都参与了,时候就算追究,可是人数太多也会不了了之的。
建新帝见状气的大吼,可是眼下,已经没有人听他的了。镇北王看着建新帝,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最终,姜漾和云川泽还是没能逃出去,皇宫里守卫森严,站岗放哨的人不计其数,更何况面对的都是大梁的人,姜漾下不去狠手。他们被禁卫军用绳子紧紧的捆绑在一起,关在内务府内等候发落。
姜漾充满愧疚的看着云川泽,叹口气道:“你不该救我的,建新帝原本就记恨我,眼下恐怕连你也恨上了。”
云川泽摇摇头安慰道:“你别担心,王爷和我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再说了,我之前答应过你,此生要用尽生命去保护你的。”
两人虽然被捆住了手脚,还是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
至于两人为什么没有挨鞭子,则要说起来刚刚思华殿内发生的事情了。
思华殿闹出动静,吵吵闹闹的惊扰到了方明珠,她这一胎本就怀的不稳,十分容易受到惊讶,又见姜漾差点逃跑,自然是急火攻心,不一会儿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了。
方明珠捂着肚子,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听的人揪心不已。
大臣们见状纷纷面面相觑,若是赵国夫人真的因此受了惊,伤了小皇子的话那他们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此时,太医满头大汗的被小宫女叫过来,心里止不住的在叫苦,这位赵国夫人怀孕实在是不老实,早就跟她说了不可动怒,却还是三天两头的生气,一生气就肚子疼,再这样下去,铁打的小皇孙也好不了。
刚踏入大殿,就看到满地跪着的臣子们噤若寒蝉,而建新帝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生吃活剥了一般。
太医擦擦汗上前查看方明珠的脉象,顿时刚擦完的汗就如同滚珠一样又冒了出来,他颤巍巍的对建新帝道:“陛下,夫人恐怕要生了,就算是保,也保不住了。”
方明珠闻言顿时顾不得疼,大声朝太医道:“要抱住我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要保住我的孩子啊!”民间有一句话,七死八活,她现在刚好怀胎七月,说不定两个孩子还能够活下来,日后好好养着便行了。
说完,就有小太监们上前,合力将她抱到思华殿后面的寝宫,早就备好的稳婆此时也被人叫来了,正忙着指挥小宫女们烧热水,煮剪刀等物。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格外的悠长,虽然离得老远,赵国夫人的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建新帝紧握着拳头竭力保持着镇定,若是他的孩子因此有个什么好歹,他一定不会原谅这群老东西。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有些后悔起来,原本就是想着趁姜漾刚回来打她一顿,给明珠出出气,早知道这样,就不会由着她胡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明珠总算是没有再喊叫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婴孩的啼哭声,而是稳婆和小宫女们的尖叫声。“有妖孽啊!快来人啊!”
在外面跪着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没有胆子勾头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建新帝闻言立刻站起身怒斥道:“都给朕住嘴!谁敢说我的孩子是妖孽的,快将她拖下去砍了!”
此时太医颤巍巍的抱着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下半身被襁褓抱住,上半身就这么直接露在空气中,不是不愿意给他包好,而是这孩子背部,赫然还长着一条手臂。
在场的大臣们见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镇北王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当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回禀陛下,赵国夫人诞下皇长子,只是这小皇子浑身青紫,天生长有三臂,且不哭不闹,恐怕会早夭啊!”太医颤巍巍的说出这话,天生三臂,这可是个妖孽啊!
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赵国夫人这一胎,当初也是他诊断出方明珠怀了双生子的,可是谁能想到,双生子没有,妖孽倒是有一个呢?
建新帝闻言不敢置信的接过孩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这孩子果然长了三个胳膊,这才颓废的坐在龙椅上,将孩子还给太医,有气无力道:“你将这孩子还给赵国夫人吧。”
天知道,他究竟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膝下仍然没有一儿半女,虽然他不说,可是却时刻都希望能有一个皇子。为什么老天爷给了他希望,又要生生的将希望掐灭!建新帝瘫坐在龙椅上,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都在飞速的流失。
他疲惫的摆摆手让众人退下,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静一静,“这件事情不许声张,若是有人敢泄露风声,朕定然不会放过他!”
虽然依旧是充满威胁的话,可是却没有了九五之尊的气势,反而像是病人一般。
众人交换眼神后应声离开,可是谁都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