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魏氏悠悠转醒，眼前是昏暗的帐顶，周围是浓的刺鼻的药味。
她眨了眨眼，左眼和脸颊上的刺痛让她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昊儿绑架了四丫头，她冲进去想阻止，然后……
脸上的疼痛随着清醒的思绪而越发剧烈，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摸到厚厚的伤布。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脸……她的脸！
“来人……来人！”
魏氏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守在房中的下人忙走过来掀开帘子，看到她的脸后又迅速垂下了头，低声问：“夫人怎么了？是要喝水吗？”
魏氏用没被裹起来的那只眼睛看向这丫鬟，觉得脸生得很，并不是平日伺候在她身旁的周妈妈，甚至都不是她惯常使唤的下人。
“周妈妈呢？还有其他人呢？”
丫鬟垂眸，小心翼翼地回道：“周妈妈他们护主不力，老夫人说不让他们在夫人身边伺候，已经被安排去做其他差事了。”
楚昊死了，魏氏重伤，无论起因是什么，他们身边的下人肯定不能再贴身伺候了。
魏氏脸上的伤牵连着脑子都在疼，挣扎着想要坐起又因为伤重而躺回去，也顾不得再问下人，只道：“老爷呢？大老爷在哪？”
丫鬟头垂得更低，道：“老爷在书房。”
魏氏忍着疼痛吸了口气，道：“你去让老爷来见我。”
她知道楚昊今天犯了大错，那么多眼睛那么多耳朵都看到听到，就是他绑架了楚虞。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她的亲儿子，他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不管，要替自己的孩子求求情。
丫鬟嘴角翕动，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只是点点头道：“奴婢去请。”
等这丫鬟走了，魏氏才又唤来一人，让她取面镜子过来。
丫鬟颤颤，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最终走到妆台前，挑了一面比较小的靶镜，想着这样兴许能让魏氏的脸看上去不那么可怖。
魏氏知道自己伤了脸，心里也做了些准备，但当她看到镜中自己被包的几乎看不到面目的脑袋，以及伤布上渗出的丝丝血迹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丫鬟见她几欲晕厥，赶忙道：“包这么严不是因为整张脸都伤了，是伤处比较深，这样包着能更好的止血上药，免得伤布掉下来。”
她本是想宽慰魏氏，但说完又觉得这样劝也没什么用。
虽然只伤了半张脸，但那半张脸上皮肉外翻，可怖得很，便是养好了，也必然留下深深的疤痕。
魏氏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她又痛又恨想骂人，但又想到这伤是楚昊造成的，一口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楚昊绑架了楚虞，现在肯定府里上上下下都在骂他，要是她这个做娘的也骂，那他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魏氏只能闭上了眼，将镜子推开，道：“拿走吧。”
丫鬟松了口气，忙点头将镜子拿走，又听她道：“把屋里所有镜子都拿走，伤好前我一面镜子都不想看见！”
丫鬟应诺，忙又吩咐其他人进来，将房中镜子都拿走，连能映出人影的铜盆都换了，摆上了木盆。
这边进进出出刚收拾停当，去书房的丫鬟回来了，对魏氏道：“夫人，老爷说在忙，没空过来，让您好好养伤，过几日他就来看您。”
其实这根本就是她瞎编的，老爷那边压根没理她，守门的下人甚至都没进去传话。
因为不用通传也知道，大老爷此刻根本不想见到夫人。
丫鬟在门口站了片刻，只得讪讪回来了，说了几句自认为合理的话。
但魏氏跟楚大老爷夫妻二十年，怎会不了解他的脾气？
他气头上说不见就是不见，根本不会说什么过几日来见。
魏氏醒来这片刻，已经出了一身汗，两手死死地抠在被褥上才能勉强忍受脸上的疼痛。
见大老爷不肯见她，她知道他定是在生气，饶是疼的恨不能晕死过去，还是让丫鬟扶自己坐起来，坚持要去见他。
丫鬟一再劝阻，魏氏如何肯听，拖着伤病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若不去，昊儿只怕就如五丫头一般要被送去庄子上了，那怎么行？他可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她喃喃念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
丫鬟见实在拦不住，只能跪下来如实道：“夫人，大少爷已经不在了，您就算去了也没用啊。”
魏氏脚步一顿，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握紧：“不在了？昊儿已经被赶出去了吗？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她脚步更快，越发急切地要去见楚大老爷。
丫鬟死死抓着她，道：“不是被送出去了，大少爷他……他死了。”
“您受伤之后大少爷还不肯放下手中匕首，跟下人争抢时不慎摔倒，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脖子，当场就没气了。”
魏氏听着丫鬟的话，只觉两耳嗡嗡，本就站不稳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不……不可能，你骗人，这不可能……”
她说着又往外走，丫鬟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见她向前一头栽倒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
大房一片忙乱的时候，二房也没有好到哪去。
顾氏怔怔坐在床边，恍若丢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直到二老爷从外面回来，她才呆呆说了这么一句。
夏日天热，楚昊的尸体不可能在家里放太久，要尽快发丧。
大老爷痛失爱子，沉浸在悲痛中什么都顾不上，这些事就只能交给二老爷来办。
要给楚昊的死找个合适的理由，要安抚家里受惊的孩子们以及威慑下人不许出去乱说，还要送上重金恩威并施让来看诊的大夫管住嘴。
这般忙忙碌碌，直到现在才能回来坐一会喝口水。
作为跟顾氏一起合谋了今日事情的人，二老爷最知道顾氏现在在想什么，坐过去拉着她的手道：“这跟你没关系，跟咱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