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像是被吓坏了,本就苍白的小脸因为被迫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而越发惨白,红彤彤的眼睛又流下泪来。
她声音颤抖,抓着秋霜的胳膊道:“我……我和大哥本来是站在门口的,后来二婶和母亲冲进来救我,大哥拉着我往后退。”
“然后……然后他没站稳晃了一下,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我就趁机挣脱了。”
“再后来……”
她说着哽咽起来,泪流满面,哭的难以成言,只断断续续说什么“撞上了,好多血,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不成句子,但也足以让人明白,是顾氏和魏氏冲进去时楚昊下意识拉着她往后躲,但匆忙之间自己没站稳,被楚虞挣脱开。
两人之间当时究竟怎样一番情形没人知道,但最终结果是魏氏进去时刚好和拿着刀没站稳的楚昊撞上。
楚昊手中刀刃伤了魏氏,伤人后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死不悔改,仍不肯放下手中凶器,在和下人的争抢中刺死了自己。
秋霜作为一个刚来楚家没多久的丫鬟,显然也被吓到了,脸色没比楚虞好多少。
但作为楚虞的贴身婢女,她还是强压着恐惧为自家主子说了几句话。
“老夫人,大少爷和大夫人的事跟我们小姐真的没关系。我们进去时小姐手还被反绑着呢,我解了半天才解开。”
她说着掀起楚虞的衣袖,露出被绳子磨红的手腕,之后又在人群里找了找,叫出两个丫鬟的名字,请他们给楚虞作证。
当时楚虞被反绑着双手,她解了半天解不开,是让这两个丫鬟一起帮忙才给解开。
两个丫鬟躲在人群后面生怕有人提及自己,但此刻被点出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确实如此,四小姐当时是被绑着的。”
“是,她口里还被塞了布团,奴婢亲自给她取出来的。”
秋霜的话再加上两人的证言,足以证明楚虞当时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跟楚昊发生什么争斗。
其实不用他们说,即便是没被绑着,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女孩也拿楚昊这种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没什么办法。
被绑着只能更加证明她当时的困境,证明除非是楚昊自己松手,她根本不可能挣脱。
这两个丫鬟一个是魏氏身边的,一个是二房的,跟楚虞都不熟,不可能为了她说谎。
老夫人纵然有些怀疑,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只是个巧合,不是楚虞故意将楚昊推向门边。
她枯瘦的手紧抠着桌边,又问了其他下人一些当时的情形。
所有人的话都能相互佐证,证明真的是楚昊伤了魏氏,证明也真的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众目睽睽,没有任何作假的可能,是她的孙儿自作自受,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楚老夫人抠着桌案的手几次收紧又松开,最终闭了闭眼,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楚大老爷。
房中仍残留着浓浓的血腥气,老夫人走到楚昊身边,伸手轻轻阖上了他的眼,之后才缓缓站了起来,抬手对着楚大老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怪他没能将有关楚虞的事情瞒好,不然怎会有今日之祸?
可她也知道这并非大老爷的错,而是魏氏没管住嘴。
可此时魏氏受伤昏迷着,也只有大老爷代她挨了这巴掌了。
但打了这一巴掌又如何?她的孙儿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孙儿就这么死了,死的这么莫名其妙,死因都让人说不出口。
老夫人刚才在人前强压的情绪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胸口剧烈起伏,因年老而干涩的眼泛起泪光。
她恼恨地看了楚大老爷一眼,什么都没说,双手颤颤地在丫鬟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她走后许久,呆站在原地的楚大老爷才仿佛回过神,挪动僵硬的腿脚,走到楚昊身边,跪倒在他尸首旁无声痛哭。
………………
回了自己院子的老夫人并没有立刻躺下休息,而是唤来了几个下人。
这几个人是在家中做杂役的,并不起眼,平日里谁都不会注意他们。
“玉蘅居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哑声问道。
之前她怀疑楚家近来的乱子与楚虞有关,派了人盯着那边,偶尔会把人叫来问一问。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也要询问一番。
几人摇头,都说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同。
楚老夫人其实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但还是看向其中一人。
这人是玉蘅居的仆妇,她对玉蘅居的了解肯定比其他人更多。
但这仆妇也摇了摇头,道:“一切正常,今日出门原本四小姐是不想去的,但因为是家中少爷小姐一起出门,她怕不合群才跟着去了。”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就是二夫人最近来的特别勤,但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奴婢跟老夫人说过。”
确实跟老夫人说过,老夫人也记得这件事。
自从上次魏氏险些掐死楚虞,顾氏就开始频频去玉蘅居给四丫头献殷勤。
她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知道,顾氏也从未隐瞒。
张妈妈手中握着几十万两银子,都是叶氏留给楚虞的嫁妆。
楚虞如果跟大房离了心,他们二房说不定就能捞到好处。
这种讨好低劣且无用,老夫人知道后也只是冷眼瞧着,并未阻拦。
一是张妈妈一心都是楚虞,不可能把银子给二房,就算给了,也绝不会给太多。
二是二房如果真拿到了,那也是她自己的儿子儿媳用,对她也没什么损失。
没有损失的事,她自然不会在意。
老夫人皱眉撑着额头,思索这件事会不会是二房跟楚虞的合谋。
但她只是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合谋对楚虞有什么好处?楚昊可是实打实拿着刀绑了她的,而且看她脸上红肿嘴边还有血,显然是被楚昊打了。
会让自己受伤甚至丧命的事,楚虞怎么会去做?
老夫人头痛欲裂,想到楚昊惨死的模样,心头就像被人塞了一把铁砂,每一寸都在疼。
她最近的确对这个孙儿不大满意,恼他频频闯祸恼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那终归是她的长孙啊,是她疼了近二十年的孙儿啊!
她扶额的手又开始抖,丫鬟看到,上前劝她去休息。
老夫人压下眼角又涌起的泪,对房中下人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下人们赶忙应诺,当即就要转身离去,临走前却听她又说道:“以后不用盯着玉蘅居了。”
这般日日夜夜地盯着也没看出什么,再盯也无用了。
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应是,躬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