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笙颇感遗憾,撇着嘴不情不愿地上前,无视了楚二老爷伸出来的手,直接将当票展开递到霍宗衍面前。
“霍东家你之前看过的。”
霍宗衍不耐地用折扇将她的手扫开,道:“我看过的当票多了去了,拿开拿开。”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好端端地为何在这大呼小叫?你楚萧又是个什么东西?到我面前报名讳作甚?”
说着又转头去看董掌柜:“怎么回事?”
楚二老爷被那句“你是什么东西”气的倒仰,只觉左肋更疼了。
他强忍着怒火,在董掌柜开口前道:“霍东家忘了吗?月余前我们曾拿着一张当票来赎当……”
“没有赎当,”春笙在旁打断,“只是来确认东西在不在!”
楚二老爷错了错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改口道:“我们当时想来确认一下东西是否损毁,但你们掌柜说我们当票上的章不对。”
“可霍东家你那时是认出了我们的当票的!”
他只说霍宗衍认出当票时的反应,没说霍宗衍最终也咬定那当票为假,仿佛他当时就已经承认了当票是真的。
霍宗衍的神情茫然了片刻,旋即渐渐“恍然”,张口想说什么,才出声就很快咽了回去。
他目光微闪,将楚二老爷和程金几人扫试了一遍,显然是认出了他们。
“咳,”霍宗衍掩饰般地轻咳一声,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你们那当票是假的,我家当铺里压根没有你家的东西。”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神情却很是不对,没有了先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目光闪躲,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有问题。
楚二老爷方才分明听到他短促地说了个“明”字,而春笙手上那张当票盖的印章正是“明堂秋月”。
若真的只是一张不必在意的假当票,身为隆昌典当行掌柜的霍宗衍怎会连他们这些人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那当票上的印章?
若说他不知那印章是谁的,为何会盖在这当票上,那可真是见鬼了!
霍宗衍的“心虚”让楚二老爷越发有底气,上前两步凑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霍东家,我楚家在京城的生意虽然不大,比不上你们隆昌典当行,但我们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好欺负。”
“不瞒你说,四月时我们便入选了会仙楼的捐赠名单,昨日我们已奉太子殿下之命,将会仙楼的修建款送入宫中,寥詹事亲自在宫门处相迎。”
“之前我们一直没与霍东家提及此事,是希望能和和气气地把这件事解决了,尽量不要惊扰贵人们。”
“但霍东家若一直不配合……”
他说着略直起身,一副“大家都是生意人,你应该明白”的样子。
霍宗衍闻言双目微狭,眼中横生几分戾气。
他知道银子入宫后,楚家一定会觉得有底气了,以此为倚仗来隆昌典当行闹事。
昨日听到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时,他也猜到了他们是要扯大旗,借此来打压他。
但他一直以为霍家要扯的大旗是“威远伯”,因为楚家就是走的威远伯的路子才成功买了官,这次也是通过威远伯,才搭上了詹事府的线。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不过是才跟詹事府的廖詹士攀上了那么一点儿关系,竟然就敢直接拿太子来给自己抬轿了。
霍宗衍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如果楚家拿威远伯出来说事,他应该怎样回应,如何作答,但现在那些想法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二老爷,道:“楚老爷可真有意思,不过是走通了詹事府的路子,以给会仙楼捐赠修建款的名义从太子那里买官罢了。”
“旁人走了这种路子自己高兴高兴也就得了,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银子前脚送进宫,后脚就跑到我这里用太子给自己扯大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与楚二老爷不同,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面的人或许听不见,但近处的伙计和楚家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二老爷哪想到他竟会是这个反应,一瞬间面色涨得通红,气恼之余心中升起更多的是恐慌。
虽然人人都知道给会仙楼捐赠修建款其实就是买官,但谁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在旁的地方都不见得敢,更别说这里是京城,在天子脚下!他今日说出口,或许明日……
不,或许都用不了两个时辰,消息就传到宫里,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他……他怎么敢?隆昌典当行难道厉害到连太子都不怕了吗?
那……那他们怎么会到现在都还只是家当铺?霍家怎么会至今都是商贾?
霍宗衍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脸上笑意更浓:“我说的话是绝不会从我的铺子里传出去的,即便传出去了,那也一定是有人恶意栽赃,与我无关,我必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可这话若是别人说的,那就不一定了……”
“你说太子若是知道你在京城四处宣扬他和你们楚家的关系,还打着他的旗号兴风作浪,欺负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他会怎么做?你们楚家那尚未到手的官职还拿得到吗?”
直到此处,他才将声音压低几分,凑到楚二老爷耳边慢悠悠地道:“三十万两啊,已经送进詹事府的银子是绝不可能吐出来还给你的。”
“到时候这三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捞到,兴许还会换来一顿责罚,你说你回去要怎么跟你母亲和大哥交代?”
“我听说你大哥就要续弦了,娶的是庆安盐运司魏同知府上的二小姐。若是太子那边动了怒,消息传回林安,魏家还愿意结这门亲事吗?”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楚二老爷的肩,像个老朋友般帮他掸去肩头的些许灰尘,口中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刀。
“据我所知,魏家能看上你们楚家,就是为了向太子示好。若是你们惹恼了太子,你觉得……”
霍宗衍如楚二老爷方才那般,并未把话说完,只是直起身重新和他拉开了距离,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