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清有些怯生生地回看了徐老太爷一眼,咬着唇没说话。
长乐侯想起昨晚徐奕清的状告,忍不住喝道:“府医都看过了,你就莫要再担心了。”
徐沁言却是听出了些言外之意。
她伸手揽住徐奕清的胳膊,神色亲昵,又转头对徐老太爷微笑:“其他事以后再说,祖父定的人选就是她吗?”
长乐侯点了点头,睁眼说瞎话:“清儿是个好孩子。”
徐沁言道:“那好,我有几句话想问她,祖父容我带她离开片刻。”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们又不是外人。”徐二老爷皱眉道。
徐沁言却道:“这是王爷的嘱托。”
长乐侯问:“此话怎讲?”
徐沁言笑道:“祖父要把姑娘送到安王府,难道没考虑过安王府的处境。如今王爷谁都不信,有些话,他需要提前说清楚。我虽没见到他,但这些话我是承应了他去问的。不知祖父是否方便,把这丫头交给我些时间。”
长乐侯人老成精,但也不怎么能看透这个孙女。
他分不清徐沁言是真的有话要交代,还是听了徐奕清的话,打算私下里问昨夜的事情。
但此刻,安王的意愿就是最大。
长乐侯道:“王爷既然有考验之意,清儿。”
徐奕清上前两步步,摆出恭敬聆听教诲的模样:“清儿在。”
“好好作答,该说的,不该说的,想清楚。”徐老太爷半眯着眼,语调不带半点起伏。
徐奕清应了声是,徐沁言就再次牵住了侄女的手,说:“祖父放心,几个小问题而已,不会耽误太久。”她击掌几声,院中竟然落下枭卫,半跪在地问她意愿:“韩夫人可有吩咐?”
徐奕清眼眸微缩,这女人居然能调动安王府的枭卫,看来王氏也没冤枉她,她跟安王真的交情非浅。
“我带了些女孩的衣服,想给我侄女找个地方试穿,你们帮我找间僻静不被打扰的房间。”
王氏见徐沁言这副明显回避徐家人的态度,气得就要起身,却被女儿拉住了。
徐奕瑶有些无奈地对母亲低声说:“清者自清,娘亲没有做的事情,不必自乱阵脚。你瞧昨晚,就算世子为大姐姐撑腰,她能奈何娘亲吗?姑母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哪里真的管到徐家内部的事情?”
女儿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氏点头,对,是这个理。
徐奕瑶看着徐奕清跟随而出的背影,眼中恨色浓郁。但她不动声色地远远望着,只羡慕地开口:“大姐姐真好,总有人惦记牵挂。”
长乐侯看了曾孙女一眼,微笑:“你也用不着羡慕,九皇子日前遣人给你送了礼,你早日想好给他回什么礼。他近日应该就要被圣上封王,之后选妃会被提上日程。你跟你姐姐不一样,你自身条件比她好上千百倍,能抓在手里的,莫要放过了。”
徐奕瑶想起京中那人,身子微颤,不堪回首的隐秘涌上心头,最终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声。
长乐侯这才满意地顺了心。
家中少男丁,但一样也可以扶持徐家屹立不倒。只要姑娘们争气,何愁不能给徐家谋一份荣华富贵。
徐沁言刚把徐奕清带入房间,下一刻,徐奕清突然跪地,俯身磕头:“请韩夫人为大姑娘报仇!”
“大姑娘?”徐沁言脸色冷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徐奕清先恭恭敬敬地拜了徐沁言,再仰头她:“夫人可还记得当年帮徐少爷买的小丫头。”
徐沁言眼中疑色重重。
十多年前她的确为外宅的卿九买了许多小丫头,不过那些丫头都在卿九被接回徐府的时候,全部打发了。而且年代久远,她也记不清那些孩子的模样了。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打量着徐奕清,这孩子举止温和有礼,博人好感,表面上看不出好坏。
“你先说报仇是何意?”
徐奕清又磕头下去:“大姑娘……被人害死很多年了!”
“什么!”
徐沁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明明在徐府的时候,还见过徐奕清……不对,徐奕清被接回徐府后,跟卿九深居简出。仔细想来,她竟然连数次过年的团圆饭席面上都未见过徐奕清。
对了,那时候卿九说徐奕清病了,总是把孩子塞在房间里将养着,她要见一面都不容易。
徐沁言心中更为愧疚,她竟然连这侄女何时死得都不知道。
“你仔细说,不管凶手是何人,我都必定让他付出代价!”徐沁言狠戾道。
徐奕清睁眼说瞎话,回忆当初,半真半假地说:“那日我跟姑娘随姨娘去徐府,行至朱雀巷,突然来了贼人砍杀。姨娘带着我们奔逃,却不敌贼人,眼见我们都要死于刀下,幸好被人所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姑娘当场毙命,姨娘也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姨娘醒来后,似乎不能接受姑娘已死的事实,忘了许多事情,我怕她悲伤伤身,只得冒了姑娘的名号,与她相伴,以报夫人将我从尘泥救出的再造之恩。”
徐沁言太过震惊,半晌没说出话来。
竟然这么早就死了吗?
难怪这么多年卿九在府中也不乐意跟她讲话,她原本以为是徐家阻拦。现在想来,定是打击过大,遗忘了故人。连女儿是谁都记不清,何况她这个小姑子呢?
“何人救的你们?”
徐奕清摇头:“记不清了,夫人。”
徐沁言皱眉,如果这孩子真的是那时候的小丫头,的确年岁不大,记不清也是自然。
她又问:“那你记得什么?”
徐奕清想了想,说:“我记得恩人杀死追杀我们的贼人时,贼人身上好像有长着翅膀的蛇纹。”
“你说什么!”
徐沁言神色更为严肃了,“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有翅膀的蛇纹?”
徐奕清点了点头:“夫人,那个人死在我身侧,手臂就横在我面前,我记得很清楚。”
徐沁言的手微微收紧。
那种纹身可不是一般人所有。那是皇帝的近身暗卫,夜隐卫的标记。
可夜隐卫为何要追杀卿九母女?莫非……
“对了,”徐奕清突然想起卿九打算托付给自己的白玉,试探地说,“恩人身上好像戴着一块双鹤白玉佩。”
徐沁言瞬间头发发麻,心跳如擂,猛地上前捂住了徐奕清的嘴。
“你听好了,绝对不能再在任何人面前提那块玉,更不能提戴玉的人!”徐沁言的神色是从未有的严峻,“如果你做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免得你给徐家带来灭门灾祸!”
直到这时,徐沁言已经完全相信了徐奕清的话。
也不怪徐沁言不起疑心,不管是夜隐卫还是双鹤佩,一般人难以知晓他们的存在。至于知晓这些势力的人扮作一个姨娘蜗居在徐家十年更不可能。徐沁言清楚,徐家就是皇帝的一条狗,所有的价值一目了然,没什么值得别人假扮来算计后宅的。
况且当年卿九都不知道双鹤白玉佩的事情,更别提眼前这个丫头。就连她,若不是跟安王交好,更不可能知道那些秘闻。
徐奕清好像被吓呆了,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心中通透至极。虽说忽悠徐沁言信了他的话,他却反是疑云满腹。
徐沁言是个言出必行的狠女人,她拿自己的贞洁去换了北翟王的性命,死也死得壮烈。他丝毫不怀疑徐沁言刚才那份决绝的杀意。
可仅仅是提了一句就这样大的反应,那双鹤白玉佩的主人到底牵扯进了什么事,让徐沁言如此谨慎。
梦中卿九死得早,徐奕清没能得知全部详情,如今也不是他探寻真相的时候。
他状似回过神,看着徐沁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这条命是夫人买下的,夫人想要收回随时都可以。但是我担心姨娘的安危,昨日有人对我下毒,来历不明,我害怕是同一批人想要加害姨娘,请夫人多照拂姨娘。”
“下毒?”徐沁言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仔细说来听。”
徐奕清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是把魏方的结论一起说了。
徐沁言本就心思多,闻言不禁多想了一层。
十年前卿九就遭到夜隐卫的追杀,如今又有宫里流传出来的毒药加害徐奕清,怕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当年援救卿九的,居然还是双鹤白玉佩的主人,莫非卿九家中真的跟裴公案有关联?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你起来吧。”徐沁言伸手虚扶了徐奕清,有些出神地说,“难得你小小年纪都知道感恩图报,这么多年来,有你守在卿九身边陪伴,也算是她的福气。”
她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清儿……”
“夫人,姨娘还会有危险吗?”徐奕清提醒了句。
徐沁言想了想,对,不能把卿九再留在徐府,得找个理由把人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