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候，苏老爷折在了一场雪的过后。
那一天他仿佛清醒了，也不说胡话了，眼神里有了光。
叫来大夫看，大夫摇头说是回光返照。
苏玉琴这几天也明白，也是时候了。
苏玉琴问苏老爷，要不要见三夫人，苏老爷躺在床上摇头，“不……不见了……这几天我细想下，她做的事，我越发不能原谅，就算是和你娘一起害我正妻的事，她只是胆小没有告知，也足以令我厌恶……我不想见她，你把珍儿和纯儿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三个女儿都在房内。
苏老爷一个个地看去。
先对苏玉琴道：“琴儿，以后你……就是咱们苏家的家主了！我的东西都交给你……”
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大串钥匙。
“来，过来。”
苏玉琴过去，苏老爷将钥匙交给她，“绑红线的是咱家小库里的钥匙，咱家小库里是备用金，有事时你可以拿来用；绑黑线的是锁着钱庄票据的钥匙，那里存折咱家的所有资产；剩下几把是一些杂货房的钥匙，有一点古董，还有字画什么的，我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收好，非死不能给别人。未来你找了入赘的夫婿……也是不能告诉他的。”
“爹，我知道。”
苏玉琴不让苏老爷操心，苏老爷只是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就唤了苏宝珍过去。
“爹，您……”
“珍儿，你脾气不好，但我看最近你也收敛了很多，这就对了！有时候……不能太冲，就算你要嫁人，在婆家也不能太冲……是会吃亏的……”
“我知道了爹……”
苏宝珍一直在等苏老爷说“别嫁出去”这样的话，可是一直没等到。
直到苏老爷叫了苏海纯过去。
“纯儿……爹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吧，然后把姑爷叫进来。出去之后……别在门口逗留。”
这就是有私密的话要和苏海纯说，别人不能听。
苏宝珍心里很是介意，但面上没有什么表露，和苏玉琴出去后，林千语便进了来。
苏老爷看着二人，先是对林千语道：“你不要为是入赘，就觉的我们亏欠你什么，既然反正都入赘到苏家了，你虽姓林，但也是苏家的人，你要和纯儿一条心！你只许爱她疼她，顺着她，不允许有别的心思……”
“我会的……”
苏老爷咳嗽两声，才虚弱地又道：“纯儿……爹对不起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害死了你娘，爹算是明白了，其实除了你娘，那两个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简直不配为人！还是你娘对我最好了，是真的关心我……而那两个女人，只关心自己！”
苏海纯听着这一切，漠视地看着苏老爷。
有什么用？！
现在知道我娘好了？
苏海纯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有一次爹病了，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三天三夜，甚至还跪在雪地里祈福，来换得爹爹的健康！这些……这些他冤枉娘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来呢！
娘苦苦哀求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起来呢！？
他现在，要死了，想起来了？！
晚了！
“爹对不起你，你怨恨爹吗？我知道你其实是怨恨我的吧……”
苏海纯冷笑一声，“我何止是怨恨您！我是恨极了你！你把我丢弃在后山十年，任由其自生自灭，你还有脸问我？！”
“那是……那不是我的错……那是那两个女人动的手脚，我是说什么都给的……”
“不是你的错？你不闻不问，就是你的错！倘若你肯去后山看我一眼，也知道自己的境况！”
“爹错了……”
“错了就完了吗？你一句错了，就能弥补我那十年吗！一个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啊？现在你快要死了，再让你活十年，你高不高兴？你一定是高兴的吧……我从七岁多，一直到十八岁……不，甚至更久，到我二十三岁，都居住在后山那个小破屋里，你一句错了，有用吗！”
苏老爷惊恐地看着苏海纯，“纯儿，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二十三……你哪里有二十三，你的岁数我记得清楚……”
“哼。”苏海纯走过去。
苏老爷更是惊讶，“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是呀，我的腿好了！我是个健全的人了。”
“纯儿……”
苏老爷伸手想抓一下苏海纯。
却被苏海纯一巴掌给打了开来。
“爹，您不就是想问我能原谅您吗？不能！”
苏老爷眼眶红了，他灰白的脸带着倦容。
“不……纯儿，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娘……原谅我……原谅我啊！”
苏老爷拼命地去够，结果从床上摔下地来。
林千语却是将苏老爷又抱回了床上。
苏老爷这次简直是从嗓子眼发声了，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你……你……林千语，你……不瞎了……”
“因为要配的上纯儿呀，我自然就不瞎了。”
“你……你……”
“岳丈大人，还是少说点话吧，听听纯儿说如何？”
“不是……我要、我要去找你娘了……她会……她会……”
苏海纯听出了个大概，赶紧道：“您找不到她的，您死后不配见到我娘！不配！”
“我娘一定是在一个好的地方，没有争斗，没有陷害，安心地过日子，说不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再见到您！您要么就去找二娘那个女人，要么就……自己去到深渊吧！”
“纯儿……不……爹不是故意的，爹不是故意不管你的！都是那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搞的鬼……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就继续不知道好了……死后，您看能遇见谁，再对谁说这样的话吧。”
苏海纯和林千语后退了数步，苏老爷还想够着苏海纯，还想触碰到她！还想和这个女儿说话！
“纯儿……原谅爹……爹不是故意的……原谅……原谅，咳！”
他突地，脖子一梗，双眼外凸，直瞪着苏海纯。
“纯儿……”
林千语怕他这样子吓到纯儿，赶紧挡在苏海纯身前，“纯儿别看。”
“嗯……看了我也会很快就忘记的。”
没过多久，苏老爷终于仰躺在床上，断了气。
双眼依旧没闭上，死不瞑目，还是林千语给他阖上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