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我指着苏云礼的衣领问。
“哦。”他淡淡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说,“可能是早上画梅花时染上的吧。”
“安安不会以为是血渍吧。”他轻轻一笑,“担心我吗?”
“才没!”我恼羞成怒,“我恨不得你死了来陪我!”
我迈着步子朝屋子里跑去,捂着耳朵不去听苏云礼在身后的笑声。
就这样,我们倒是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而我也没在苏云礼身上再看见什么可疑的痕迹,这件事渐渐也就过去了。
这天,我想回侧院找溪亭玩会儿,一进屋内,就看见他来回踱步,手里还拿着些什么,好像是符纸类的东西。
“干嘛呢?”我问他。
溪亭抬眸望向我,尖锐的眼中闪着一丝光芒,他淡淡道:“夫人,李慧慧之子到底在何处?”
我愣住,没想到溪亭又提起此事,随即眼中多出了一丝狠厉,怒道:“我说过不可能放他生路的,你又何故纠结于此。”
我以为这些天我们的相处,早就已经让他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还是李慧慧之子。
“非我纠结于此,只是苏大人他撑不住了。”溪亭说着,带着淡淡的惋惜。
“什么?”我不解,不想与他再做纠缠,只听见那句支撑不住了,便想出去问问苏云礼,却起身就往外走去,一下子又被弹了回来。
突然想起刚刚溪亭那诡异的行为。
“你关我?!”
溪亭踱步出去,只余一句话:“待我找到李慧慧之子前,安容姑娘还是都待在这里吧。”
他说着,关上门,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苏大人快支撑不住了。
支撑不住什么了.....
为什么溪亭知道的好像比我还多,他们是早就认识吗?
所以无论是溪亭的偶然进入,还是苏云礼这些天装出的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都是骗我的!都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交出李慧慧的孩子,若非苏云礼快撑不住了,他们是不是还要一直骗下去......
就知,就知不该心慈手软多留他那几日!
我站着的身子渐渐软下去,后来瘫软到床边,每在这房内多待一刻钟,身体便软上一分,像是精气都被人拿走一般。
溪亭在这屋子里施了法,让我不能逃跑。
渐渐地,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只能看得见从窗子外漏出的光,再后来彻底陷入黑暗。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还是十五岁的样子,苏云礼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坐在高头大马上,他的白玉冠束着黑发,窄腰上别着一把匕首。
他骑着马朝我走来,眉眼温和,语气带着点宠溺:“安安,待你及笄后,就嫁给我可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画面一转,又变作了我穿着嫁衣坐在床边的场景,苏云礼从屋外走进来,身上沾染着酒气,他修长的手挑开盖头,眉眼弯弯说了句:“安安可真好看。”
他俯下身亲了亲我的眼,有些痒,之后环住我的腰身,拿额头蹭着我的脖颈。
我有些晕晕乎乎,抬眼却又看见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
苏云礼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朝我刺来,“我要替慧慧的孩子报仇!”
满目猩红。
我猛地睁开眼,就看见苏云礼站在我的身旁,他似乎在看我,又好像不是,最后他移开视线,弯腰从床底拿出那个木盒子。
“原来在这里。”
我连忙扑过去阻拦,喊道:“不可以!不可以拿走!”
我还没报仇,我还没杀死李慧慧,他们孩子怎么能先走,怎么能先走!
可苏云礼好似听不见我的哭喊,他将盒子打开,里面黑色干枯的婴儿尸体渐渐消散,便做一团烟雾,盒子里只剩一团黄色的绒布。
尸体没了的那刻,我只觉得身体有些轻,戾气也没了,肢体逐渐透明,直至消散。
可我消失的最后一刻,苏云礼都未抬头看我一眼,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盒子。
原来前几日的深情就真的是装出的骗我的。
六
苏云礼睁开眼,咳了片刻,吐出一口鲜血,他看向对面的溪亭,很是虚弱,“先生,安安走了对吗?”
“大人,溪亭不知,只知这咒是化解了。”溪亭手中的木盒子已被贴满了符纸。
“你不是能看见她吗,她最后可说了些什么?”
溪亭淡淡一笑,将木盒子装进布袋里,轻声道:“大人,这不过都是您的梦魇罢了,溪亭不过是个小小的道士,怎能看得见鬼魂呢。”
苏云礼一愣,随即心脏忍不住得抽痛。
前几日的相处,都是他的梦吗?
梦里那些发生过的事,也不过是执念罢了。
不过,
连梦里的安安到最后都是恨着他的。
苏云礼自嘲一笑。
“咒解了,小道也便走了。”
看着溪亭的背影,苏云礼突然出声,“我能再见安安一面吗?”
“大人,人死不能复生。”
苏云礼收回目光,直到溪亭关上门,他只觉喉咙一阵腥甜,血从嘴角溢出。
他缓缓抬起手,就看见整只手都变作黑色。
当时二皇子让他做抉择时,他毫不犹豫喝下了那杯毒酒,可天子的尊严怎么能被人践踏,所以他喝下的那一刻,毒酒也同时被送到了安容那里。
只不过他没想到,是母亲亲自去的。
她在儿子和儿媳中,坚决选择了儿子。
全家的性命被保住,他们倒是高兴了,可他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安安。
那个爱哭爱闹,永远骄纵的小姑娘。
李慧慧早已爬上二皇子的床,听说安容死后,便以自己腹中的孩子为引,将安容困在苏府里,这笔杀害婴儿的债也记在安容头上,至使她不得投胎转世。
他原本是不知这件事的,只一味儿守着安容的墓。
想着为她报仇后,便去找她。
他没死,那杯毒酒的药性没有安容的那杯大,但却一日日拖着他的身体,待到手掌全部变黑,也就离死不远了。
后来,溪亭找上了门,他告诉他,他的安安死后还不得超生,还在苦苦挣扎着。
之后他假意与李慧慧和好,借她的手除掉了二皇子,之后又亲手为安安报了仇。
他随着溪亭回到这个老宅,如他所说,安安就在此处,那她是不是也能看见他回来了?
恨他也罢,骂他也罢,只要还能再见一面就好。
可溪亭却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他没有见到安安最后一面,安安到死都恨着他。
她那么爱哭,觉得他背叛她时,一定伤心坏了吧......
风吹过书房,吹开书页,吹掉里面的一页书签。
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
阿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