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榆上前查看,静儿姑娘已没了气息,身体的问题也在渐渐变凉。
应该是在上花轿之前手腕已经割破了,失血而亡。
可在她跌出花轿之前,竟没有一人察觉她的异样,想必彼时都沉浸在婚嫁的喜悦当中,无人去关注新娘子的情况。
原本朝气蓬勃的妙龄姑娘,就这样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在了大婚途中,在一个风雪初停的冬日。
那位总大着嗓门骂骂咧咧的妇女和她的丈夫赶到的时候,尸体差不多散去了最后的温热。
是因为人心太冷,还是天气太冷?
“我的女儿啊!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妇女在哭,嚎啕大哭,老汉也在哭,守着静儿的尸体默默流泪。
“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不好?难道不比嫁给穷小子挨饿受冻强吗?为什么还要寻死?”
“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什么就不懂?为什么非要忤逆我们?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为什么……”
痛哭一声比一声悲拗。
他们竟然还在问静儿为什么要寻死?
那日也是在这神树下,静儿分明说得清楚,直到如今静儿的尸体横在他们面前,他们还不懂吗?
从始至终,他们根本就没将静儿说的话听进去,也根本不在意静儿的感受,却还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
“晦气!早不死晚不死,好端端的大喜日子就这么毁了!还让我沾上了晦气,影响我名声!”
穆清榆耳尖听见爬出去的媒婆在一旁嘀嘀咕咕。
“这胡家姑娘还真不识好歹啊!人家金员外的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竟然还挑三拣四。”
“谁说不是呢,方圆几十里,谁家能比得上金员外家。”
“穷酸人家出来的丫头也就这样了,没有眼光,注定没什么好结果的,没那机会享福。”
……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声更比一声刻薄。
好似那死去的姑娘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可在静儿跌出花轿之前,这些人看着花轿也都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模样啊。
为什么仅仅在一两个时辰之间,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平日里,这些街坊邻里亦是友好和睦,其乐融融。
今天是怎么了呢?
穆清榆不太懂。
静儿唯一做错的事情,大概就是寻死。
她不够聪明,她应该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讨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她如愿死了,可她得到了什么?父母的责骂?邻里的质疑?陌生人的厌弃?
如若知道死去得到的只有这些,她还会选择死去吗?
谁也不知道。
神树下闹哄哄的一片,有哭声,有议论声。
包围圈的中间,喜服鲜红,尸体苍白而无声地躺在一片雪白中,无论周遭如何吵闹,只剩无际的苍凉和孤寂。
穆清榆站在这些人旁边,看着这一切。
她只知道,静儿姑娘再也等不到心心念念的那位青梅竹马,再也没有机会听父母的疼爱或谩骂,再也看不见世人的刻薄与偏见。
“上路吧。”她转身,掠过萧若景,骑上马,扬鞭往镇子口离去。
风打在脸上,很冷,冷得刺骨,浑身上下的温度都被夺走了。
今日没有下雪,但她觉得应该下的。
为什么没下雪呢?如果下了雪,那她便知道,刺骨的冷是雪造成的。
萧若景似乎看出来她今天心情不佳,离开了白凹镇很久都没有和她说话,直到天色渐暗。
“我们加快些步伐,找个客栈休息吧。”
他很识趣地没有称呼她‘爱妃’。
想必很清楚他每次唤那个称呼,她都会不高兴。
穆清榆没说话,以扬鞭抽马加快速度作为回答。
约莫又行了五里地,她便看见了坐落在大道边上的一座客栈。
“此地荒凉,周围应该没有其他客栈了,我们就在此休息吧。”
刚在客栈门口下马,客栈里的小二便带着喜悦的笑疾步出来牵过他们的马匹,“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穆清榆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给我的马喂些上好的粮草,再给我一间上方。”
“得嘞。”小二接过银子揣进怀里笑得谄媚,“客官里面请,本客栈备有上好的饭菜酒肉。”
她面无表情地踏进门,萧若景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里面的掌柜抬头看向她,又看了她身后的萧若景一眼,犹豫道,“几位客官……”
“不认识。”没等他问出后话,穆清榆打断他,然后径自上楼,“带我去房间。”
掌柜的讪讪地笑,吩咐小二去带路,“姑娘你的房间在天字三号。”
穆清榆不在意,先一步跟着另殷勤迎过来的小二去房间了。
身后,隐约有萧若景和掌柜的说话声。
声线平和,毫无发怒的迹象。
她忽然好奇,萧若景这张虚伪面孔的底线在哪里?怎样才能撕破这幅令人讨厌的假面具?
她收回视线,往客栈一楼里看了一眼。
一楼的几张桌椅都坐满了人,都是四个人一桌。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所有人都在专心吃菜,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得让她进来时几乎忽略了这些人。
“客栈的生意不错。”她淡淡地道。
为她引路的小二原本因为她的冷漠小心翼翼地接待,听她开口说话了霎时便放松了些许,笑开了眼。
“方圆五十里就我们一家客栈,一般赶路人都会来此歇息,兴许是近来雪多,客人也比平日要多些。”
天字三号房在上楼右边第二间。
小二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房内装潢和摆设比不上白凹镇,更比不上将军府,不过比起风餐露宿,何止优雅大气。
穆清榆吩咐了小二准备些酒菜端上来,便坐在房内发呆。
赶了一天路,她只吃了些干粮,这会儿已经饿了。
不多时,酒菜已备好端来。
小二关门离去,不过片刻,又想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小二忘了什么事情,去而复返。
“进来。”
然而当看清了来者,她只想说一句‘出去。’
“爱妃用膳怎的不叫上本王?”萧若景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坐下,丝毫不客气,好像当这里是自己家。
“我只让小二备了一人份。”穆清榆冷漠出声。
逐客之意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