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他捧着花单膝下跪。
那些年，秦霜始终没得到的，兜兜转转却让我以秦玥的身份得到。
却，像吃了屎一般恶心。
他又来卖惨，装着只能被我救赎治愈，和当初在国外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
他声音有些颤抖：「这枚钻戒是我用全部身家换来的，因为你是我的一切。」
我蓦然气红了眼，为曾经的自己感到不值。
因为那时的我，真的被他磨的心软了。
谁让我初中因为喜爱小燕子，总嚷嚷着想当女侠去拯救别人呢？
那份攻略文件里写着我的属性：【善良天真，热衷拯救弱小】。
只不过，这一招，现在对我早失效了。
体验过，就会祛魅。
「林嘉佑，你这幅故作深情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我转身就走。
9
我在家昏睡了一天。
第三日，我刚到工位，隔壁桌的同事提醒我：
「霜霜，林经理让你送杯咖啡到他办公室。」
「对了，昨天你矿工没来，他看起来跟要吃人似的，小心点哈。」
等我拿着咖啡过去，他甩来四份文件夹。
「这几个方案有问题，你今天把它改好。」
我拿起一翻，又将文件放回桌上，「我又不是销售部的，为什么要干这些？」
他眯了眯眼，面色不善质问道：「昨天为什么不请假？在做什么？」
「睡迷糊了。」
「秦霜，你别太嚣张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开了你。」
我从容点头：「好啊，只要你有这个权利。」
「秦霜，你还挺能耐，我看了大厅监控，」他有几分咬牙切齿，「那夜是他抱你回去的。」
我依旧点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起身，向我倾来。
待看清我的神色，他居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扔给我。
「这里有二十万，加上之前的三十万，够你花十几年了，毕竟从前，你一个月也花不了几千块。」
我笑了，「哦，你这是打算包养我？怎么林少就这点资本呢？」
我将定制黑卡在他眼前闪了闪。
他呼吸一滞，离开椅子，一步来到我跟前。
「你别执迷不悟、误入歧途了，最起码，我曾经对你有几分真心。」
「你以为秦璟是什么好东西？等你被抛弃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我不带犹豫，反手将咖啡泼在他脸上。
「你没资格说他！」
他气急，用力拽住我手腕，「怎么，短短几天，你真的爱上他了？」
这时哥正推门进来，瞧见他的举动，一拳将他打的趴倒在桌上。
「没事吧？他都干了些什么？」
我指了指被踩在地上的卡，「哥哥，他觊觎我的美貌，说要包养我，还骂你不是东西。」
他慌忙解释：「秦少，都是误会，刚刚是在开玩笑，我怎么敢动秦少的人。」
「秦霜小姐，快帮我求求情吧。」
他眼神示意我帮忙解释，用我们的过往暗做威胁。
我不怕威胁，只是，我的确不想让哥知道我在国外被骗的那么惨。
毕竟，我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妹妹啊。
我随口解释了下，拉着哥出去了。
走到门口，哥朗声提醒：「再有下次，你就不必来上班了，秦氏不是你能撒泼的地方。」
是警告，也是惩罚。
哥的一番话，大家都能听出弦外之音，自此后不少人开始暗暗为难他。
他没被赶出公司，处境却并不算好。
哥又一次拉着我旷工，直奔楼下吃午餐了。
哥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读书，总想撺掇我逃课陪他玩。
「要我说，你就索性公开身份，哪有在自己公司还受欺负的？」
「你瞧我，虽然这么没用，但一说出我的名字，他们没人敢不忌惮的，区区林家，咱不怕。」
我殷勤地帮他夹菜，「那样不就没意思了？况且，我只有以普通打工人的身份进去，才能感知到更多。」
10
那日我参加完家族聚会，出来时，又碰到林嘉佑抱着花站在不远处。
伯父在身后叫住我，「玥玥，这是你伯母从东北旅游带回的特产，你尝尝看。」
我笑着道谢并接下。
上车时，林嘉佑拦住我，「怎么会，你是秦玥？你居然就是秦玥？」
我将他的花挥落在地，「是又如何，闪开。」
「我腻了，不想陪你玩这些把戏了，往后离我远点。」
他气的大叫：「你骗了我？你从在国外时就骗了我！你用秦霜这个假身份，把我当傻子一样骗。」
他居然率先指责我。
「你有病吧？我出国前，家里就为我改名秦霜，而且当初是你赖上我的。」
「你怎么从来不说实话呢，我不是你的一切，从头到尾，只是你的攻略计划上的一个名字而已，装什么深情，恶心死了。」
他不甘心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林氏豪门千金？」
我无语极了：「你那会天天哭穷，说自己身世可怜不被爱，我那不是不忍心打击你？」
「你呢，你家何尝不算豪门，你也从没提过，还编出快死的谎话来骗我。」
他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吼：「豪门又如何，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寄生虫，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我不甘心！」
「所以我才会费劲心思拟了那份计划，只要我能被秦玥喜欢上，我才能被他们看到。」
「可是我也一直痛苦，因为我似乎爱上你了。」
他爬着向我靠近，想要将头靠在我腿上。
「现在不是很好吗？霜儿。我们就当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就当我们一起留学归来。」
「而我们的身份，是彼此给的惊喜。我会向家里证明自己，还会像从前那样继续爱你。」
我将他狠狠推倒，「别做梦了！」
「我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跟你在一起，被你用示弱卖惨绑架住！我走出来了，但永远不会原谅你。」
在国外时，我曾有过分开的念头，可每次他都会在在我面前痛哭，用死来威胁，逼得我心软妥协。
想即此，我愤愤道：
「我不应该同情你这样的人，我应该说自己从小被寄予厚望，有无数钱等着被我花。」
「我的父母慈爱宽和、亲哥帅气会打架，他们都很疼我。」
「我不仅投胎好，我还比你真诚善良，你就是黑暗的蛀虫，依赖于啃噬别人。」
他在背后痛呼：「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11
还以为摊开讲以后，他总能消停下来，放弃这条路。
可他居然来劲了。
后半夜，他疯了一般一直给我打电话发消息。
我将手机关机，再没有回应。
我以为，在公共场合，他总该有几分自尊和顾忌。
可他竟然在上班途中朝我的空工位跪下，「霜霜，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我不应该欺瞒你，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我太自卑。」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情，不然怎么肯用秦玥的身份陪我玩呢？」
「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们刚好抵消。」
他长跪不起，引得不少员工都围着看热闹。
这里发生的一切被人发给我哥。
他让我乖乖待在家，自己去替我出气了。
他将林嘉佑一把揪起，哐哐就拿拳头砸。
「将来的秦家可是要我妹妹继承的，就凭你，也有胆子配缠着我妹？」
「我没找你麻烦，就该缩头乌龟一样安分滚回你林家。」又朝他小腿踢去。
他不躲闪，仍解释道：「璟哥，我学习能力也很强的，不会的我都可以去学。我是真的爱她，求你成全……」
「在国外时，我们曾经很相爱，她甚至为我卖掉传家手镯……」
我哥气疯了，将他推倒在地上死命踹。
「我呸！你这个无能的废物，只知道扮可怜欺骗小姑娘，就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早就想揍死你了，让你装惨，后半辈子去医院装吧！」
眼看他鼻子出了血，几个领导赶忙上来拦住他。
「秦少，把他赶走就是了，眼不见为净，没必要为这种人搭上自己。」
「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秦小姐，绝不乱说乱传。」
据说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领导将他辞退，电话通知林家那边找护工。
林家这才知道，他拒绝了自家公司，却跑到秦氏打工，又被辞退。
还招惹了林家公子，被打的半死不活。
老一辈最注重颜面，他奶奶直接当场气晕。
爷爷也放下话来，停了他的卡，再不管许人管这个孙子。
至于他亲爹，刚和一位年轻网红勾搭上，也没功夫理他，更是说让他自生自灭的话来。
过了半个月，医院那头催着缴费。
最终还是公司出钱出力，安排领导过去慰问。
他倒好，拿起人家的水果刀就往手臂上划。
非逼着人家打视频电话给我。
我刚接起，那头就是一滩血的画面。
「我不信你能无动于衷看着我去死。」
「我到如今这份上，你也有责任，霜霜，其实我不想死，更不想失去你，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深吸一口气，「你该去的，是精神科，死活都是你自己的事。」
哥哥见我挂断电话后沉默，忙小心问道：
「妹妹，你该不会又心疼上那个死装倔驴了吧？」
我赶紧保证，「放心，我肯定不会了。」
「再敢心疼他，下次就轮到你们心疼我了，是死是活，都是他自找的，凭什么将他的命压在我身上？」
爸知道了这事，特意找了个保镖兼司机，护送我上下班。
12
他出院之后，无家可归，天天蹲在我们部门楼层的电梯口。
到了晚上，就靠在步梯走道里睡。
每次见到我，就跪下说一句，「霜霜，我错了，求你原谅。」
听说他还去敲过留地址的那个别墅门，结果门一开是睡眼惺忪的我哥。
他趁我哥还没反应过来，火速逃离现场了。
我哥气的不行，在一楼重新装了人脸识别，安保也多了一倍。
这之后我耳根清静了不少。
爸看我对工作上心，又的确做出了不少成绩，直接将我拨到总公司当了小领导。
哥哥感叹「吾家有妹初长成」，叫上几个好友，非拉着我出去庆祝。
经过林中阁时，我们都看到，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林嘉佑被七八个人围殴。
哥悠悠点评：「啧，一看这身段手法，就不是打架的料。」
眼看他还想过去补几拳，我忙拉住他。
他抬手对着我就是一个爆栗，我捂着额头解释：
「谁知道这些人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咱们别去淌混水了。」
哥忙心疼的帮我吹了吹，「抱歉抱歉，哥哥错怪你了，咱们也进林中阁看戏去。」
我们一行人经过时，林嘉佑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
整个人鼻青脸肿，被人用脚狠狠踩在脑袋上。
他紧紧咬着牙，满是屈辱不堪和愤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攻击他：
【你个小瘪三，在国外不是很逍遥吗，作死回来干什么？想跟你哥我争家产？】
【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吗！天天就会跟你妈一个样，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死出样！昨儿还跑爷爷跟前哭，爷爷能看得上你才怪。】
【就是，天天被一群私生子捧着，他们都指着你上位后有样学样呢！】
【你自己活不耐烦别带我们，还敢去招惹秦玥，真是该死。】
伴随几声痛苦的惨叫，他突然抬眼直直向我看来，艰难地朝我伸出手。
13
那些人很快也发现了哥哥和我，忙走近给哥递烟。
「小畜生，快过来向秦家兄妹赔罪！」
见他蜷缩着不动，一人将他一脚踢滚过来。
「真是对不住，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类。还请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哥轻飘飘扫了地上的他一眼，「那就请老兄好好管教吧。」
我抬脚上楼，林嘉佑突然出声：「秦霜，救我。」
我没有回头，他一字一顿念叨：
「你，是，我，唯，一，的，光……」
说完，手重重锤落在地板上。
「啊！」他又被按住继续打。
进了房间，哥往沙发上一靠，「咱们坐在这，倒像是来监狱监工的。」
「十年前我就见过他，又自卑又爱演戏，靠卖惨把几个哥哥从他爹那赶走。」
「要不是老爷子回来，直接把他丢到了国外，结局还真不好说。」
他的呻吟声持续传来，即使我们坐在楼上也能听见。
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我问他的问题。
那年我在学校随手帮了他，他从那之后就一直追在我身后讨好我。
我烦不胜烦，「你为什么总揪着我不放呢？」
「因为，只有你不会看不起我，只有你愿意笑着帮我。」
「我习惯掩饰自己，可在你面前，我不用完美，我可以脆弱无助，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光。」
其实，在很久以前，这光就被他自己熄灭了。
在他把秦霜当恋爱演习对象时，在他自导自演隐瞒所有、兀自自怜自伤时。
在他把秦玥当攻略对象和进阶跳板时。
14
又过去了半年，爸妈也开始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
「爸，妈，我才刚回来多久，你们就想赶我走。」
妈认真拉着我的手解释，「才不是呢，这些人家世样貌都是顶尖的，你慢慢相着，总能碰见个喜欢的。」
「虽说咱家不需要联姻，但我跟你爸爸考虑过了，家世得是保底条件。」
「可别再把咱传家宝给卖了。」
面对打趣，我只好心虚应下，和小柠抱头痛哭。
呜呜呜，还好当年的妈妈有先见之明，给我的不是所谓传家手镯，而是一个还算名贵的收藏品……
不过，相着相着，倒有一人的确入了我的眼。
顾奕长相清秀、见多识广，说起话来总能把我逗乐。
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轻松自在，烦心事都散去不少。
之前和林嘉佑在一起总是沉闷压抑，还要随时照顾他悲观崩溃的情绪。
顾奕说，他是「快乐小狗」，很荣幸能带给我快乐和幸福。
在我们约会的天台上，林嘉佑贸然冲了进来，迅速爬上顶端。
「霜霜，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在一遍遍地欺骗自己，文件上的字，是我在骗自己，你看，我连自己都没放过。」
我们站起身，没敢靠近。
「我说我爱的是权，可终究，什么都没得到。」
「你说对了，我曾经的自残的确是一种判断，那是为了一遍遍证明，你真的爱我。」
「可你已经爱上别人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要让你们的爱情婚姻，都沾上我的血。」
「我要你的灵魂不得安宁！」
顾奕看出我的不安，缓缓上前：
「不，曾经做错的人是你，执迷不悟的也是你，所以，是你的灵魂永远不得安宁。」
「你对玥玥，只是一项过期的选择，现在，她有我，我会一一清除那些伤痛，重新用欢乐填补，我们会幸福一辈子。」
15
「幸福一辈子，幸福，一辈子……」
在他失神低语时，顾奕联系的警察飞快冲上前将他拉下。
他没再看我一眼，失魂落魄地跟着离开了。
警察劝了许久，还亲自将他送回林家。
听说他奶在楼下低声骂了句，「死就死吧还回家来做什么，真晦气！」
他再次彻底失控，从四楼阳台跳了下去，正落在老人的躺椅不远处。
他奶当即中风昏倒，再没醒来。
他没死成，双腿废了，被他爷爷丢到一家工厂里当看门的。
那年冬天，我和顾奕如期举行了婚礼。
第二年春天，小柠和哥哥也订婚了。
小柠相了许多对象都不满意，最后竟指着我哥说，「要不，咱俩试试？」
这俩人就这么谈上了，又神速结婚生子，让两家人都瞠目结舌。
要说最开心的肯定是我，我可以跟着小柠一起光明正大花我哥的钱了。
他不爱管公司，只喜欢四处搞些投资，过得也很是潇洒。
结婚第三年，事业稳定后，我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百日宴上，林家大哥说起，我们才得知，林嘉佑早已死了。
冬日里，他双脸朝下埋在雪里，颈肩围着我曾经亲手为他织的围巾。
他身子被轮椅重重压着，活活冻死了，尸体到第三天才被人发现。
顾奕紧紧拥着我，「玥玥，别怕，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你瞧，我们都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一定能幸福一辈子的。」
这时女儿的小手挥舞着，还咿咿呀呀叫着，似是在为我打气。
我甩下所有不安，笑着抱起她，轻贴她的脸颊。
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