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杜迁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复杂。
他们跟随王伦也有些时日了,若说没有半分交情,那是胡说。
可王伦的性子,以及如今对梁山事务的态度,也使得他们越发心寒,甚至萌生过退意。
如今王修的崛起,让两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可同时,两人心中也生出一丝忧虑。
他们上山前,虽说不是豪族大户,可也是见过世面的,平日里更是没少听说,一些家族,因为分家产而闹得极不愉快,甚至就此衰落。
假若王修真想回梁山来,和王伦争权,他们俩这种接触过王伦父子的,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那些普通喽啰,还有各处潜伏的探子,他们心里是否也会觉得没问题呢?
更重要的是,王修是儿子,王伦是老子,这自古都父死子继,哪有老子还在世,便被儿子夺了权的?
以他们的眼力和见识,在发觉了朱贵的意图后,便认定,王修的夺权不会顺利。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宋万问道:“这档子事,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少寨主有过授意?”
这是个关键问题,因而宋万刚说完,杜迁便也凝视朱贵,想要得到正面答案。
朱贵笑道:“这可是寨主父子的家事,没有少寨主的意思,我哪敢掺和?”
听到这话,两人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可同时,却也更加担心。
他们都是江湖人,心中最在乎的便是义气。
不久前,王修护送了一批禁军家眷和物资回来,还将万余兵马一股脑拉上梁山。
这些本就让王伦心生忌惮,甚至暗地里同他们俩商议过,是否要将王修派下梁山,去别处发展。
如今王修有夺权之心,王伦有防范之念;父子俩的关系,很有可能彻底决裂。
跟着一对连父子之情都不顾忌的主公,这让两人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特别是杜迁,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直接离开梁山。
毕竟连父子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什么兄弟之情。
可能是看出了两人的担忧,朱贵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少寨主宅心仁厚,本不忍跟寨主争权。
可你们也知道,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假若离开梁山,日后官军来剿时,咱们山上,谁又能对抗官军?”
他这话一出口,杜迁、宋万心中都暗暗认同。
他们自家的本事,自己最是清楚,统领喽啰四处巡察、打劫,这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如果要他们上阵杀敌,和官军搏命,却是少了些胆气和能耐的。
至于王伦,以他的性子,只怕得知官军来犯,第一时间便会卷铺盖逃跑,别说抵抗,不直接投降就是好的了。
有了这个想法,两人忽然觉得,王修选择夺权,似乎也附和道理。
人便是这样,一旦认可了某种逻辑,再扯的理由,便也都能够站住脚了。
就比如此刻,两人短暂的思忖后,心里居然真的开始有点认可王修了。
看出两人的心思,朱贵索性乘胜追击。
“两位不必急着表态,过几日,少寨主回来后,说不定寨主自己也就知难而退,主动让贤了。
到时候,两位也就能少了许多麻烦。”
两人闻言,再度对视,心中虽说都明白,王伦绝无可能主动让位,可却还是同时点头。
毕竟要两人在此刻表态,出卖旧主,对于两人来说,所需承受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大了一些。
三人达成共识,旋即不再多言,而是各自散去。
数日后,王修所吩咐的旗帜等物都已备好,随即再度启程。
因为有了旗号,这一路上,倒是有不少官军前来围剿。
可这些兵马都是些厢军杂兵,甚至有些还是民夫,哪里会是王修这支千人精锐的对手。
随着官军一次次被打败,王修的名声也是与日俱增。
而那一万贯钱的付出,也使得王修在民间声望愈发高涨。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拿王修和昔日的汉高祖做比较。
至于那英雄帖的效果,由于王修几场胜仗的作用,反而显得越发微弱。
一时间,王修的名字,已然成了山东、河北两地所有官员最为头疼的名字。
同时,无数英雄好汉,也都开始关注王修和梁山泊。
更有甚者,直接舍了家业、营生,或是招募人手,或是星夜兼程,朝着梁山泊汇聚,想要加入到王修的反宋大计之中。
这一日,王修等人终于是到了梁山外围,可发愁的事却是又来了。
由于事先并没有和梁山泊取得联系,王修这一行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船只。
看着汪洋水泊,王修心中郁闷,知道这必然是王伦故意坑自己。
不过两人终归是名义上的父子,他也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于是只能将兵马暂时留在岸边,带着公孙胜等寥寥几人,朝着朱贵经营的酒楼赶去。
此前王修便经常下山,而每次下山,必然会先来酒楼打探些消息。
故而当王修赶到酒楼时,值守的小二立刻就将他给认了出来。
“少爷,您回来啦!”
小二招呼一声,而后便躬着身子,接引众人。
王修含糊地应了一声,而后吩咐道:“先给他们安排些吃喝,另外再吩咐人,往岸边送些吃的,那里有千余人,需多准备些。”
小二一听这话,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们这酒楼可不是正经生意,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客人。
偏偏这几天里,莫名其妙地来了不少客人留宿,或是嚷着要见王修,或是打听去梁山的法子,搞得酒楼里根本就没多少存粮。
如今王修又要千人份的粮食,他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去哪里筹措。
见他为难,王修问道:“我爹没给你们调拨用度?”
小二刚想解释,一个爽朗的声音,却突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小二,你在那边磨蹭什么呢?洒家的酒水怎么还没送来?”
这声音极为洪亮,几人一听便知道,这定然是个练家子,不禁起了些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