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院子里只有很小的一间房子,房顶用浅白色的狗尾巴草铺成三角形,窸窸窣窣的发出响声,似乎有老鼠在房顶上窜来窜去。
小屋的房门半开着,往里面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灰黑色的土炕,里面残留有木炭和燃尽成红色的星星点点。
孙猴子继续往里面走着,目光穿过了矮小的篱笆,落在浅白色的门栏上。
继续往前看过去,看见了一个扶着门框黯然神伤的老奶奶。
“您好,他们在找什么呢?”
孙猴子发出疑问。
“咳咳……他们在找莲子。”
“莲子?是什么莲子?”
孙猴子脸上露出惊讶和不解的神情。
“莲子在荷花里。”
老奶奶目光黯淡,不带光彩,好似是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希望。
她不去看孙猴子,说完这些话,把头偏过去,走向灶台,准备收拾灶台上散落的几颗大米。
发现半天都没了响声,躲在门后面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偷偷望向院子,想要知道刚刚发生的重大事情的结果。
孙猴子本不打算再问下去,却忽然看见了这个孩子,远远的用一双洁白晶莹的眼珠子望着自己。
想必他一定会有话想要跟孙猴子说,不然,一定不会用这样迫切的眼神去看着一个面貌丑恶的陌生人。
那是一个很小的男孩儿,肉嘟嘟的脸庞、略带褐色的头发,还有一双乳白色的眼睛。从外面看着的时候,落满了彩色的霞光。
孙猴子踮起脚尖,尽量轻声的向前移动着,不想因为自己发出的噪音,而惊扰了认真惆怅着的老奶奶。
他走近了些,直到最安全的交流距离,然后停下来。
为了不使别人感觉到尴尬和压力,孙猴子不去看已经十分紧张的男孩儿, 而是把目光放在地面上,观察花和草。
他随意的晃动着身体,好把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遮掩起来,又轻轻的用拨动手指,使得拇指指甲盖发出轻微的震动。
“啪啦,啪啦,滋滋,啪啦。”
小男孩儿被孙猴子发出的声音给吸引了,悄悄抬起了头。
“请问猴子先生,你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
猴子心里窃喜着,认为自己的计谋已经获得了效果。他故意吊着胃口,不去回答男孩儿的问题。
“是吗?我其实还会这样。”
孙猴子把嘴唇向上翘起来,伸出手指头,用力地按压着,然后吸入一大口的空气。
“嘟,嘟嘟嘟,嘟。”
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小男孩儿听得清楚。
“哇哦,这个更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
小男孩兴奋的看着孙猴子,目光热切,肉嘟嘟的脸蛋上笑出了一小对儿圆圆的酒窝,兴奋的样子,就差跳上来握住他的手了。
猴子却假装正经,只轻轻瞟一眼身前的男孩儿,继续吹自己的口哨。
“假如你教会我吹口哨的话,我就会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一定想知道,而且是关于牛头精的秘密!”
小男孩儿的眼皮垂下去了一半,显得有些沮丧,但依旧情感热烈,不愿放弃。
孙猴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向前一弯肩膀,曲着两条膝盖,低下头去,蹲在小男孩儿面前。
于是,他们的两张脸就被摆放到了同一水平面上。
“身为男孩子可要说话算话,说话不算话的就是女孩子。”
孙猴子说话声音很轻,却是目光诚恳的望着小男孩儿。
“嘟,嘟嘟嘟,嘟。”
“看,像我这样做。撅起嘴来,用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然后用两只手指按着,在嘴唇上留下一个小洞。就像这样,跟我学。”
孙猴子温暖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简简单单的飘散开来,好像带着一些湿润的气息。
“像这样吗?”
“滋,滋滋滋,滋。”
“不对,是这样。”
“嘟,嘟嘟嘟,嘟。”
“看准我的动作,不是那样,是这样夹着手指……”
夕阳慢慢从天空上滑落下去,一路上一刻也不停歇,留下一些轻轻薄薄的白云,去衬托着已经很单薄的天空。
还有细小的晚霞,像刚刚出笼的包子,一碟一碟的冒着热气。
当天空上的一切都变成干净的暗红色,说明天就要黑了。
“嘟,嘟嘟嘟,嘟。”
小男孩儿扒拉开暮色中吹来阴沉的风,很兴奋的大喊起来。
“猴子先生,谢谢你,我已经学会的差不多了。”
“所以你答应我的事呢?”
“哦,这个样子啊,差点给忘记了。你是想要知道莲子和荷花的事情吗?”
“对,是这个。”
孙猴子点点头。
“荷花是莲子的妈妈,莲子是荷花的孩子。友好,每次路过就会和我打招呼。不过,这一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听说荷花是天上掉下的一个小仙女,莲子就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觉。我们村的长老发现了她们,把她们安顿下来,好吃的好穿的。他们母子也很友好,很耐心和善良。”
“但是有一天,她们忽然不见了。我们一整个村的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出去找啊找,但却找不到。后来,牛头精就来了,也要找莲子,说他是金蝉子转世,吃了他的肉之后,就可以长生不老。”
“他们杀了很多人,包括我的爸爸妈妈,还恐吓说,每天要杀一个人,直到我们交出莲子。”
小男孩儿说着说着,已经开始轻声的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流下来,汇聚在肥嘟嘟的脸颊上,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
呼啦啦,一个更加粗壮的声音从孙猴子身后传出来。
“我们村子原本是很富有的,在春天,播种下麦子和春茶,秋天的粮食就会收获满满几个粮仓,够许多人吃很久,连最寒冷冬天都不用发愁。只是,自那些妖精来了之后,就再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了。”
声音从矮小的护栏外传出来,孙猴子向外望过去,看见外面站了许多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那一串声音,似乎是为首的老爷爷发出的。
“我们都感谢你打跑了那些妖怪,可是他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也许明天就回来,而且会带来更多的人。”
“那我就等他们回来,杀个干净。”
孙猴子站在冷艳的秋风中,严肃的说话。
“放心吧,有我在,那些妖精们以后休想动你们一根毫毛。”
一群人、一个男孩、一只猴子,他们在黄昏的时候,彼此相信着彼此,彼此吐露心声。
猴子就要走了,他跟村民谈好了,一有情况就回来帮忙。临走前,低下头看着小男孩儿。
“你会吹口哨了吗?”
小男孩儿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那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大声地吹口哨吧,我就会立马来到你身旁。”
“真的吗?”
“真的。”
孙猴子说完话,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出来不舍的声音:
“我叫佩奇,猴子先生,请记住我的名字,我们会再见面的。”
猴子认真听着,但他不转身,傻孩子,当然会,一定会再见的。
“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孙猴子已经走的足够晚了,但还能听见小男孩的声音。
他心想,也是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名字了。
孙猴子抬头,看见天空高高挂在额头上,他伸出手,摸不到,跳起来,好像也摸不到,那和天空一样高的人就一定很厉害了。
“我叫。”
“齐天大圣。”
猴子坚定的说。这一次,他转身了,并且露出了骄傲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