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两天时间，第一天炙热温度，仿佛能把柏油马路烤熟，第二天中午却忽然积了许多阴云，下午最后一门的英语，时间过半，外面却忽然下起绵延小雨，雨帘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后一门收卷，考场教室彻底开放，人群挤满走廊，不熟悉的陌生人在人群中对上目光，兀的心底荡漾，热泪滚烫。
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也停了，路过林荫道时，满是清新的泥土味道，许多家长老师都在校门口望眼欲穿，黑漆的伸缩门移动收缩，警戒线也被收回，校外的人又是一阵欢呼。
姜悠在校门口看到了董淮，陆景尧下午时，跟着老师去省实验了，那边儿是理科生的考点，她没拿手机，现在也没法联系到人，于是，她蹭着简萱的小电瓶车，去了便利店。
她知道陆景尧的接班时间，干脆就在便利店等他。
姜悠进店时，外面的雨又开始下，店门口是灰色水泥地，溅起的小片水花到了她裤腿上，她身上还套着陆景尧的校服。姜悠习惯性的拿了盒肉酱面，加热后坐到高桌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来。
她现在还不太饿。
她看着窗外面的人行色匆匆的避雨，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观看位置，但是她面前已经没有英语题了，刚才空落的情绪忽然被各种不舍填满，姜悠彻底没了胃口。
白色叉子被她放进面盒。
姜悠余光忽然瞥见一旁墙上的投诉箱，她心血来潮，问前台值班的赵述借了纸和笔，在高桌上写写顿顿，最后将一张信纸半折，站起身，将它放进了投诉箱。
她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赵述的注意。
赵述抬起头，调侃道，“想投诉的话得打电话，我们的投诉箱就是个摆设，偶尔想起来时才会清理一下。”
姜悠一愣，问他，“你们手上有钥匙？”
赵述知道她和陆景尧熟，没拿她当外人，拉开一旁的低抽屉，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钥匙，钥匙圈套在指间转了几下，他抬手，投诉箱的钥匙在空气中转了半圈，轻晃。
姜悠插进钥匙后，按照他说的，往左转了两下，投诉箱的正面明显松动，她慢慢的拉开，里面横七竖八的堆了许多信纸，她彻底愣住，她认识，这都是自己写过的。
她手搭在那堆信纸上，指尖收紧，把它们放到一旁的高桌旁，她坐下。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她捕捉到了，慢慢的从里面捏了一张，展开自己的“投诉信”。
她随手拿的一张是她去年因为自己的小粉镜子，被李志英收了而郁闷，忍不住写的半张吐槽烦闷，结果她字迹收尾，又空了几行，遒劲有力的几个字——帮你拿回来了。
她又慢吞吞的展开其他几张，几乎每张都有回应，从第一张开始。
两人第一次在便利店碰见的那晚，她生气的投诉陆景尧，扬扬洒洒，又圈圈点点的写了一张纸，后面同样跟着他的字迹——投诉无效。
她被单词烦到不行，写了半张信纸对陆景尧的控诉，后面他写——今天背了两页单词，开始进步。
还有她第一次英语成绩上一百二，她傲娇得意的夸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后面还是有一个字的回应——嗯。
她模考那几天没时间护肤化妆，于是把自己的唉声叹气写到了信纸上，放进了投诉箱，这张同样有回应——但还是很漂亮。
……
看到最后一张，姜悠心跳快要跃出胸膛，她慢慢的展开，是今年元旦，她知道自己丢的那张照片是被陆景尧拿走之后，她再来便利店时，写下了这一行字，当时她以为谁也不会知道的这个问题——
——陆景尧，你是不是喜欢我？
下面有他的回应，她抖着手展开。
——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帘中有模糊的身影在奔跑，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招财猫的喜庆声音响起，陆景尧没带伞，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黑色短发的湿意更重，浸过水后软趴趴的倒着，雨水顺着修长的脖子滑入黑色半袖领口。
他从前台拿了几张抽纸，随意擦了几下，赵述从前台起身，问他外面的雨是不是很大，他嗯了一声，转身把纸丢垃圾桶，余光的视野扩到了高桌旁。
看见姜悠，他回身的动作顿住，视线下移几寸，看到了她手上拿的东西——包括面前已经被展开的那几张信纸，陆景尧漆黑瞳孔一怔，姜悠抬头，向他看来。
便利店头顶的明亮长灯，照着地板都反光发亮，两人的目光对视，姜悠眼神好像会说话，等着千万个问题想问他，陆景尧忽的觉着自己一个也答不上来，因为答案已经在她手中。
时间仿佛静止漫长，姜悠耳边都能听到清晰的，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她目光怔怔，捏着纸张的指尖收紧，就像她的心一样蓦的收紧。
事实上，两人的对视只不过才几秒的事情，赵述从收银台后面拎书包，看了姜悠一眼，眼里有羡慕也有感慨，“你已经成功通关了，我们才正式进入闯关的最终模式。”
这句话就像是给姜悠注入几分冷静理智。
招财猫欢送的声音又响起，便利店的门被人拉开又关住。
陆景尧站在收银台前面，没动，姜悠看着他，眼底渐渐泛起笑意，精致的眼尾上挑拉长，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有耐心，有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温柔，“陆景尧，一年，我等你一年好不好？”
她这次没有任何挑逗的想法，但是她亲眼看着，陆景尧白皙修长的脖颈还是慢慢变红，耳根子也有绯红，他嗯了一声。
——
姜悠到家时，姜司早就开了几局游戏，抬头看她，“不是早就考完了？你怎么才回来？”
“刚才下雨，避了会儿雨。”
“哦，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姜司手里开着游戏，他目不转睛，没听见自家妹妹搭声，结果没一会儿，有杯温水放了他面前，他手一抖直接送了对面一个人头，但是他没空管这些，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