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小镇等消息期间,柳月娘除了日常送两儿子上学、放学,闲下来时也会去附近人家里串串门子。
她不像苏秋雪那样少与外人聊天,恰恰相反的是,她闲着没事就会去周边转转,加上她娘家哥哥、嫂子就在这附近开铺,走往得多了,附近的一些居民也就互相认识,她在小镇里过得就像在村子里一样,到别人家聊天喝茶,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这日,在一户人家里聊天,碰到张婶子上门作客,几个妇人年纪相仿,互相打个招呼,也算是结识了新朋友,张婶子说起自己那份赚钱的差事过不了多久就要没了,那妇人自然问起她原因。
两人聊来聊去,把事情聊清楚了,一旁的柳月娘也听出来了,张婶子说的那年轻东家,就是她那继子和继儿媳妇,没想到他们俩这日子过得比她还更舒坦,平日里做饭都是由他人代劳,那秋雪丫头岂不是终日悠闲自在,什么活儿也不用做?
柳月娘心里愤愤不平,她当初嫁了一木匠,想着能过上好日子,秦高柱对她也确实不错,这家里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挣钱买来的,这些年来,虽然他那大儿子有些难伺候,在她的谋划之下也将他推出了秦家,她以为自己这日子算是舒坦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被村子里村民可怜同情的胖丫头,现在过得比她还要更好。
柳月娘找了个由头就从那人家里离开,回去自己家,正撞见秦高柱背着工具从外面回来,他把今日收回来的工钱交给柳月娘,她收了钱,在手里掂量一下,不如平时的笑颜相对,反倒是对他冷着一张脸,态度极为反常。
秦高柱长期在她的管制下生活,早习惯了看她眼色行事,除非真把他惹毛了,他才会冲她发火,多数时候还是柳月娘压制着他。
他跟着她进了屋,见她把他给的那钱往桌上一扔,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吭,他挠了挠头,“月娘,你这是怎么了,俩小子惹你生气啦?”
他这大半日都在外面给人干活儿,总不可能与他有关系,既然与他无关,那便是和俩儿子有关。
柳月娘冷哼一声,“确实是儿子,不过不是我那俩乖儿子,是你那老大。”
老大?秦高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玉儿?他怎么你了?”
经过上次之事,他们再没和秦浩玉见过面,就连街上偶遇也是没有的,况且真见了他,他都想绕路走,上回把柳月娘也吓得不轻,想必她也不会想再去招惹他才对。
“之前分家时,他那可怜样儿,好像随时就要死了似的,现在呢,他生龙活虎的,出去一趟挣得比你一个月的工钱还要更多,你知道他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秋雪那丫头连饭都不用做,每日花四文钱请人帮忙做饭,这日子过得可逍遥咧。”
柳月娘这阴阳怪气的描述,终于让秦高柱听明白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了,是嫉妒,是羡慕。
“你这人,当初分家不也是你先提的,现在分了家,玉儿身子治好了,你又后悔了?这覆水难收,都已经分家了,你管人家怎么过呢。”
柳月娘冲他一瞪眼,这男人不安慰她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起风凉话来。
“我说我们是不是受骗了呀,会不会当初他这病原本就没那么厉害,故意骗我们的呀?等我们把银子分给他之后,他这病不就慢慢的好起来了?”
秦高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她这么问,他当即摇头,“不会吧,他为了治那病,把自己得来的家产都花尽了,听说还从外面借了钱买药,要是装的,怎么会花这么多钱来装,当时那李大夫也来看过,和他在县城自己看大夫所说的没什么两样。”
他相信大夫说的话,当初正是因为听大夫说这病不好医了,加上柳月娘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老大这病花钱多,主要还治不好,不想一家子被他一个人拖垮,他们才出此下策,将老大分出去,让他自己管自己。
当初分家银子是给足了的,只是没分田地给他,现在他在村里自己买了十亩地,和他们家不相上下,每年光收别人家的租子就能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加上他出去给人做活儿挣来的工钱,确实是自己家过得舒坦多了。
可那也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这病莫名的就好转起来,才有这好日子么,要是当初他治病花完了银子,人还不见好,这风险,他们也担不起呀?
秦高柱对自己当初的决定虽然后悔,却也不像柳月娘那样还在嘴里念叨,这一念叨,反倒叫他感觉心烦,放走了最能挣钱的老大,剩下两个小的张口就要花钱,他这肩上的担子可重了。
“你这人,就是笨的。哪有那么巧呀,一分家他的病情就慢慢好转起来,分家前还说神仙都难救活,只能吃药延续一些时间,我才不相信。”
秦高柱白眼一翻,也没了性子哄她,“你不相信?你不相信能怎么着?把他再拉回咱们家来?你愿意,人家可不愿意。”
他这一句话戳中柳月娘的痛处,叫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那一纸分家书,哪怕是继子,她想要叫他孝顺自己,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他这亲爹还在世呢,他就算不管她这后娘,也要管他亲爹。
但分家之后,他帮家里一把那是人情,不愿意帮也是道理,勉强不得,就算闹到官府,也是他有理。
她重重的叹着气,没有解决办法,除了回家抱怨几句,她还能做什么。
她刚刚的疑问,在秦高柱的心里泛起不少波澜,他心里不由得也在猜想,是不是真如她所说,这一切都是儿子设的局,只为了摆脱这个家?
越往下想,他越觉得心凉,什么样的儿子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对待自己亲爹呢,他宁愿相信儿子是真的病重,是他们先放弃了儿子,而不是儿子放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