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玺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他脸上困惑的表情,实在是不像作假。
唐语比他更加惊愕,如果说杜玺是装的,那未免也演技太好了吧?
就算是装,到了现在,也根本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装了啊。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懂,师父,当年亲手刺穿龙女胸口的不是你吗?”
唐语接收到的剧情是不可能有错的,可杜玺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作假,这其中到底有哪里不对呢?
眼下,萧靖宇和黎国皇上都只是冷眼看着杜玺的反应。
显然龙女一事,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也就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黎国皇上的脸色有些奇怪,不过他仍旧是抓着胸口咳嗽了几下,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萧靖宇沉默异常,从进殿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在角落里对峙着的唐语和杜玺,师徒之间还在为当年那桩藏在心中的往事而死死对峙着。
杜玺颤抖的手紧紧握成拳,好半晌,才紧咬着牙关挤出一个:“是。”
杜玺承认了,当年的确就是他伤了龙女。
唐语冷笑一声,刚想说既然都认了就认全,何苦又不承认那些做过的错事,
可杜玺马上大声道:“我那是为了她好。”
唐语一愣。
“她不能一意孤行,如果和我在一起,她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无方城,我那是为了逼她,逼她回去,逼她别再靠近我——”杜玺一顿,双肩狠狠一颤,突然像泄了力般:“那一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是在对唐语说,还是对自己说,亦或者是对其他什么人说。
杜玺两手捧着脸,指缝里能透出他剧烈颤动的嘴角,以及湿润的泪珠。
“她是龙,我是人,人龙本就不能想恋,何况我......我根本就不是那个能给她幸福的良人,我的手上沾满了血腥,根本不配她喜欢。”
“我是刺了她一剑,可那一剑我刻意避开了心脏,我只是为了让她恨我,让她别再那么傻,喜欢一个根本就没有可能的人。”
唐语惊讶的眨了眨眼,从杜玺嘴里听着她完全未曾想到的故事版本。
杜玺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嗓音嘶哑悲恸。
“她以为变成人就可以和我长相厮守,可她根本不了解人,人会老会病会死,舍弃了龙身,她会老会病,而那些屠龙军也依旧不可能放过她,我没有勇气和她在一起,没办法保护她,只能让她恨我。”
“我只希望她能够死了这个心,回到她的海里,继续做那个天真快乐无忧无虑的她,不希望因为我卷入任何危险。”
杜玺字字悲切,言语之中无不是对当年自己所作所为的厌恶与悔恨。
龙女死了,这个消息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手脚冰凉,仿佛连灵魂都跟着飘走了。
如今回想起来,龙女当时看向她的眼神,那种心灰意冷,一点点灰暗下去的绝望,让他这一辈子都活在噩梦之中。
每一次午夜梦醒,都会惊出一声冷汗。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他当时勇敢一点,带着龙女逃走,是不是就会......
可杜玺太了解自己了,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仍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恨透了自己的软弱,讨厌自己的自私。
于是,他开始放下刀剑,困在这深宫之中。
平淡的生活能够一点点让内心安宁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忘记龙女了。
喜欢一个人,就像酿酒,放的时间越久味道就越刻骨铭心。
而喜欢又是一份迟钝且晦涩的心情,它就像一粒种子,从你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深埋在心中,随着时间一点点生根发芽。
而只有当你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你才知道你的内心已经被生长出来的藤蔓缠绕束缚,再也没办法从其中挣脱了。
而杜玺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喜欢。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什么东西。”
沉吟了一会儿,杜玺抚平情绪,语气恢复成以往的沉稳冷静。
唐语怔愣地听着杜玺吐露着当年的事实,
也就是说最后杀害龙女的不是杜玺,而是另有其人?
如果这是真的,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之前龙太子说东西不在杜玺那里。
“你......没有说谎?”唐语半信半疑地望着杜玺。
杜玺苦涩一笑:“我何须对你说谎。”
对于杜玺来说,他从来不曾逃避过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如果某一天,要他为此付出性命,他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毕竟他已经命不久矣......
唐语实在是惊愕的不能自已,没想到杜玺竟然不是她所想的......虽然杜玺的确还是渣男不假,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杜玺的所作所为,竟然她所接受到的原剧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构系统到底能不能靠谱一次?
现在连剧情资料都靠不住了?
此时,黎国皇上突然在背后咳嗽了一嗓子。
杜玺立马回过神来,正色凝望面前的唐语。
“月儿,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仍旧是那副劝说的口吻,并且朝唐语逼近了一步。
唐语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杜玺,完全不能理解杜玺的所作所为。
对他来说,黎国和黎国皇上的命令就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不交出来,师父要怎么样?”
唐语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萧靖宇那一掌给她留下重创,如果不是她现在勉强以内力压制着,恐怕早就一口血吐出来,倒在地上。
可现在不能倒下去,就算她确实受伤严重,她也不能暴露出来。
她擦了一口嘴边的血渍,扫了一眼寝宫内的环境。
倏然明白过来狗皇帝的意图。
借着病危的名头将皇子和大臣们全部召集过来,又里三层外三层的戒严,目的不就是为了好让自己插翅难逃,来个瓮中捉鳖吗?
现在殿内,只有萧靖宇,杜玺,黎国皇上,和自己。
刚刚还在一旁传话的太监已经被打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