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莺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自从听见九郎战死的消息,她当即晕倒,几天来一直浑浑噩噩。
这天,她清醒过来,不愿意就此待在皇宫,她要去边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没有见到尸体之前,她不相信九郎会就这么离她而去。
她卸去头上繁重的配饰,穿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松松挽了个发髻,只扎了一枚簪子,收拾好包袱,踏出寝殿。
外面风雪很大,寒风凌冽,刮的脸颊生疼,她却感觉不到,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大雪中。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飘落,很快将她的身影掩盖,就连睫羽上都沾满了晶莹剔透的血珠。
“长公主,外面雪大,还请长公主回寝宫,千万别冻坏了身子。”
夏莺身边的宫女张口相劝,夏莺不为所动,执意要出宫,宫女只好跪在面前拦截,夏莺好像没看见,径直绕过宫女继续前行。
“快去禀报皇上,就说长公主要出宫。”
小太监快速往勤政殿而去,脚步匆匆,将要到勤政殿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慌忙跪下请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如此匆忙,这是去做什么?”
小太监垂手侍立:“回丞相大人,长公主要出宫,奴才们拦不住,特来禀报皇上。”
她要出宫?
林翮心下微微叹息一声,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奏折递给小太监,“你待会儿顺便把这个交给皇上,我先行一步,或许能劝得她回头。”
奏折上面是他花费了数日的心血写的治国经略,皇位初定,急需要一套完整的政策来治理。
他苦思冥想了多日,这才写出来,条条目目清清楚楚,纵然他不亲自讲解,以夏木棠的聪慧也应该会看得通透。
眼下他只一心记挂着夏莺。
他身披斗篷,转身走进了大雪中,速度逐渐加快,当打听到夏莺已经快要到达宫门时,直接跑了起来。
青灰色的袍子在雪中翻飞,一向淡然冷漠的五官上,挂上了焦急之色,茫茫大雪,道路艰难,夏莺如果执意要去边关,这一路可谓是困难重重。
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赶路,他怎么能放心。
夏莺此时也在奔跑,她的眼里含着泪光,长长的宫道好像一眼看不到头,红色的裙裾在大雪中飞扬,像是燃烧的烈火。
“回皇上,夏将军带人追击敌人的时候遇到了流沙,将士们亲眼看见夏将军被黄沙吞噬,他们挖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夏将军。”
沙漠中黄沙流动的速度一日千里,人一旦陷入流沙之中必死无疑,从未听人说有人掉进去还能活着回来。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夏莺眼角滑落,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现在她深刻体会到了邢元朗当时的心情,那是一种陷入深深的绝望,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洞。
没有任何光亮。
邢元朗想哭,却不能哭,他忍的是那么的辛苦。
她可以哭,可却不想哭,她不信九郎会就这么离她而去,她答应要等他回来。
他的聘礼都已经送出去了,人却食言了。
“九郎,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不管你在天涯还是海角,我现在就去找你,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宫门越来越近,夏莺奋力狂奔,凡是想要拦她的人,都被她一个眼神给定住,她要出去,谁也不能阻拦。
夏莺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宫门,唇角扬了起来,只差一步,她就能出宫去找他。
就在此时,手腕忽然被人给攥住,她一个回眸,看见了一对深情眸子,正凝望着她。
风雪卷起夏莺的长发,她整个人像是盛开在冰川上的曼珠沙华,浑身散发着一种凄美,冷艳的气质。
两人对视了片刻,夏莺的眸子里迸发出一股怒气:“放开!”
她蹙了下眉用力一甩,想要把林翮的手给甩开,可林翮的手攥的非常紧,甚至捏疼了她。
她不解的抬头,又急于想要挣脱,“林翮,我命令你放开,谁给你的权利……”
“云儿~”
夏莺话未说完,忽然被林翮一把抱住,一声“云儿”让她不再挣扎,无数记忆瞬间涌进了脑海。
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先冷静下来。”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劝你还是回去,让我陪你好吗?”
夏莺冷静下来,林翮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有些愣神,她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眼中露出不解: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翮松开手,目光柔和至极,“云儿!”
夏莺凝眉,眸底闪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林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我的名字岂是你能乱叫的。”
先不说她是林翮的恩师,就说他们的身份,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一个是臣子。
臣子竟然敢直呼长公主的名讳,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流言蜚语。
“那你会杀了我吗?”
夏莺审视着林翮,林翮的目光太过炙热,像是要把她给燃烧,她慌忙把目光躲开,竟不敢再跟他对视。
她背过身去,默默吸了一口冷气,“林翮,刚才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再有下次,我定不饶。”
林翮微微抿了下唇角,“你不会杀我是吗?”
“云儿,有些话我知道现在说不合适,但我还是要想说,你知道吗那天在那株红梅下我……”
“够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听。林翮,我记得你一直都很讨厌我,不是吗?”
既然讨厌,为什么现在忽然要说这些,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
夏莺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从来都没说过我讨厌你,难道你没发现我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吗。”
林翮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缓缓道来,“不知什么时候你就成了我的全部,当我发现我喜欢上你时,爱已经深入骨髓。”
“所有人都看的出我喜欢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知道在姬府的时候邢元朗为什么要针对我吗,就是因为他看出了我对你的情谊。”
“那个时候我无权无势,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连上京的费用都是你替我掏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对你表露心迹。”
“你的所有的东西,我都一直带在身边。”
林翮拿出一个帕子,“这帕子是我受伤时你替我包扎伤口用的,我问那婢女要了过来,一直带在身上。”
“还有这杆萧,那日你一直盯着这萧看,事后我便去查了这萧的来历,知道它是长公主之物,我当时就一直不解,直到我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这才恍然明白,这萧是你以前一直把玩的物件。”
林翮说到这里,已经站到了夏莺面前,语气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喜欢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占有,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去边关找夏九郎,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一次,请你务必带上我。”
他不能忍受再与夏莺分开的日子,每一刻都像是在煎熬,只有亲眼看着她无恙,他才能安心。
现在每天晚上他都要凝望皇宫的方向,直到深夜才肯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