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这俩人是选出来的吗？都一样的干瘦如柴，仿佛一把火就能点着似的。大约是兄弟俩吧！
卢景裕撇了一眼，不甚在意，而是想起上次瞧见元月从善和坊出来之事。
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几乎同时，他对元月便是阿洄的判断再次产生动摇。
何洄，将门之女，自小养在深闺中；两年前被送至佛门静地——简单而又清白的人生履历。
元月，乡野村姑，身世来历皆不详，聪明睿智有胆识，且阅历丰富。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遭遇过离乱，经久世情之人？
坐在马背上，他怔忡了一会后，终究还是下了马。
俩人将马交给酒楼门口的伙计后，一同上了二楼。
“阿溯，今日怎会到此？”
何溯笑笑：“下雪了，闷在家里无聊，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见二位。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原本李大帅放了我们的授衣假，可景裕担心大雪引起灾情”，未等卢景裕开口，崔涯已抢先道，“这不，刚刚城外回来。从昨日下午起，便一直待在外面的。”
闻言，何溯点了点头，道：“我说这淮南府的节度使分明已年逾古稀，怎得还能将辖下治理得如此海清河宴，国泰民安呢？
原来是有二位这样尽心尽职的好下属啊！”
“哈哈！不敢当。”崔涯忙拱手，谦辞了两句。
卢景裕也道：“这都是李大帅领导指挥有方的缘故，我等也不过是跑腿办事而已。”
而何溯已转身，吩呼店家再添些酒菜，拿两付碗筷来。
“何六郎，这江南的雪景与长安有何不同？”三人落座后，崔涯又道，“是不是我们这的雪如窈窕淑女，温柔婉约；你们那如粗壮莽汉，气壮山河呢？”
说罢，自己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闻言，何溯突然就笑了起来：“大约天公怕南方人不识雪，所以才意思意思这么一两场吧！”
他笑容玩味，令人深思。
景裕心道：这何六郎看似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乎？其实也是好强之人。可笑的是，崔涯竟想在他这讨便宜？
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啜饮。
崔涯却拍手道：“张祜之前一直邀我们去曲阿一游。如今何不趁着放假，一同过江，去他那里赏雪呢？
那边不似我们这里一马平川的，而是丘陵起伏、山川树峦，想必雪景更有意思”。极其自然的转了个话题。
卢景裕悄悄向他递了个眼色：原来你也不呆啊？
崔涯却将脖子一梗，看向了别处。
何溯四处寻找何洄，唯丹阳地界没有去过，更何况那里还有熟人张祜，可以相帮着寻人呢！当下欣然同意。
卢景裕想起元月，于是道：“明日动身吧！”
奈何崔涯见他俩都首肯了，当即表示事不宜迟，嚷嚷着即刻动身，可以在曲阿多盘恒几日。
再者，万一到了夜间气温再降，江上结了冰，那船过江就多有不便了。
何溯对此毫无异议，相反也持积极态度。
卢景裕只得作罢。
欲速则不达。
或许不见，元月会放松心中的戒备。
当下各自回家收拾行装，并于约定时间赶至瓜洲渡，坐船过了江，再换马去了曲阿。
*
元月赶到兰若寺后，发现长有葡萄苗地方的积雪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心下大感好奇。
心道：谁会来这里，尤其还是这样的天气？
这人为何独独对葡萄苗有兴趣呢？
她看了一眼，雪面上凹下去坑，恍然大悟。
只不过这人会是谁呢？
兰若寺不论现在，还是以前都甚少有人光顾的。
难道是原主的师父？
李真儿不是说过，皇帝已下令让那些高僧自行重建寺庙了么！那么，很有可能真的是她回来重建兰若寺了。
想起当日在庙里时，这位老尼对原主的关照，元月心头一热，倒是挺想见一见这位师父呢！
或许，她能为自己揭晓答案，告知原主身份之迷，中毒之迷？
嗯！倘若她真得回来了，倘若兰若寺真能重建成功，以原主同她的师徒情分，断不会阻止她在这里大规模栽植葡萄的。
只是——
重建兰若寺，那是需要很多银钱的。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筹够了没有？少不得，自己将所有的积蓄也全部拿出来，先用上再说。
只是这一来，二郎二月初三日便又不能去学堂了。
元月犯了难。
雪，越落越大，扑簌簌的打在油纸伞上。
那伞便有些擎不住。
元月将手中的伞打了个旋，抖落掉上面的积雪后，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光。
立即动手，将覆盖在葡萄苗上的积雪给掸落了下去。
*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到那面铜镜，当初打算卖，却因着裂痕没有磨掉而没有卖的。
眼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如就此卖了吧！
想妥了主意，她便快步往节度府去。
只是这一路，元月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但回头看时，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心道：难道是自己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
自己通身上下，没一文值钱的东西。
劫色吗？用辛老丈的话说，细胳膊细腿，没腰没屁股的，谁会不长眼看上自己？
所以——
一定是幻觉！
*
回到节度府，元月便听说李真儿去琼花观赏雪去了，本来是要带上她的，却没寻到人。
估摸着今晚要留宿在那了。
卢长史这几日也放了授衣假，并不在府中。
哦！
元月心头一喜，暗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
当即，便怀揣了那面铜镜，准备去街上当掉。
刚出节度府后门，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对面的街角。
扬州城里豪车如云，司空见惯的元月只撇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
她摸了摸怀中的铜镜，向着罗城的商业街区走去。
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帘被高高挑起一角，露出一只葱白玉手。
车上之人冲着车下站着的两人吩咐道：“继续在这盯着吧！倘若她再出城，立即来通报。”却是一道尖细的女声。
“是。”
随即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出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