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璃虽不习武，却也知晓一些武道的常识，她漱了几下口，将最终消融的蛊血吐干净后，擦着嘴道：“我从未见过内力如你这般深厚的人，你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我是潘达利亚的熊猫酒仙，擅长醉拳。”钟然照常忽悠道。
山下战事已起，城中四处都是驻防的士兵，但他们对钟然构不成威胁，他单手提着林梦璃，像是提着一只小狗，一路飞檐走壁，朝山下疾驰。
夜色中，林梦璃那身飘逸的蓝白襦裙很扎眼，因此招来不少枪弹，可这些火神营新锐的枪械激发的弹丸，在钟然眼里没比弩箭快多少，都被他挥拳打落，连弹片都无法伤到林梦璃分毫。
在看似惊心动魄的逃亡中，他还有闲情逸致和林梦璃吹吹牛：“听夏萝的口吻，你是一号人物呢，整个战斗没准是因你而起，有何头绪？”
林梦璃紧紧抓着钟然的衣袖，生怕自己被甩飞，不敢睁眼，她摇头否认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一切是杜肯脑子有坑，自己招来的祸端。”
“怎么个情况？”
“自由城最初是在奥斯里克的扶持下建立的，原本是想通过经济援助和基建，平息匪患，稳定边境，并作为前沿阵地，恶心下南边的诺德兰。”
“一石三鸟，还是阳谋，够精明，不会是夏萝想出来的吧？”
“夏萝姐姐是主要的执行者，制定方针的是希洛先生。”
“听你的语气，是你情哥哥？”
林梦璃小脸红透了，但她还是低垂着眼帘，否认道：“不，只是一个关系好的大哥哥……总之，自由城建成后，希洛先生还亲自作为军事指导，帮忙改组过杜肯的部下，可事后闹掰了。”
“什么原因？”
“因为兽灵贸易的事。希洛先生要求杜肯停止兽灵贸易，安安心心做生意，自由城的特殊位置早就得天独厚的关税优势，若是一门心思做陆上免税港，养活他的一帮人绰绰有余，比此前当匪帮时的利润十倍有余。”
钟然笑道：“那他可太不了解匪帮这种东西了，一赔一的买卖就敢拼命，何况兽灵贸易这样百倍，千倍的暴利。”
“对，杜肯拒绝希洛先生的要求，反而将兽灵贸易的规模扩大到空前的地步，并以此吸引来东西两陆的中间商，包括兽灵在内，也走私军火，提供政治庇护，甚至还包庇陈奕舟这样的外国叛党，向外持续输出战乱，奥斯里克至此几乎丧失了对自由城的控制权。”
林梦璃喘了口气，接着道：“这还不是最离谱的，兽灵贸易中，奥斯里克也是很大的消费国，自由城中还有庞大的集团来自奥斯里克本国，这伙人与希洛先生犯冲，处处作对，刁难，这才逼迫希洛先生不得不离开自由城，彻底决裂。”
钟然看了看山下一团团安营扎寨的篝火，忍不住道：“你那位情哥哥看来从未放弃过自由城，只是去韬光养晦去了，两年之期已到，王者归来属于是。”
几个起落后，他带着林梦璃回到城门，落到马车跟前，夏萝和赤薇见到后，赶紧上前迎接，围着林梦璃一通检查，确认她有无受伤。
看到她俩，钟然心中已经了然，他感叹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奥斯里克公主为何与兽灵在诺德兰碰头，在艾尔莎踌躇不前时，你们早就做好攻城拔寨的准备了。”
夏萝道：“艾尔莎是想独自解决问题，而我们是帮助兽灵解决问题，出发点不同，自然效果不同。”
钟然道：“的确，我都想不到，那条美女蛇晴雨，居然心思如此之深，我还当她也是逆来顺受，蛰居龙佑福地的怂比呢。”
赤薇得意道：“大长老从未放弃过抗争，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说要为兽灵争取应得的土地，我们为此准备了很多很多年了。”
钟然听到这，不禁有些恍惚。
类似的话元无殇也说过：“我们要携手开疆扩土，从龙族爪牙下，争取人族的土地！”
时过境迁，真没想到，这句话依然奏效，可人类的立场，却换到了龙族那边。
蕾希娅跳出来笑道：“凡尘之事，毫无新意，轮转不止，如何？现在轮到你了，是不是很无趣？”
钟然怼回去道：“你少来，那我问你，千年前的我们有火枪吗？有蒸汽轮机吗？历史或许很相似，但绝不会是单调的重现。”
眼看自由城的事告一段落，兽灵攻陷自由城无非是时间问题，向夏萝和赤薇道别后，钟然就打道回府。
他是猎龙人，和龙无关的事件，他也就没有继续掺和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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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这是亚特·诺德兰今天第五次呕血了。
他近乎直不起身子，半靠在病榻上，连手边的汤药，都没有力气喝下去了。
亚特看了眼身旁沉默的罗杰斯，笑了笑，指着打翻的碗道：“药我喝不下去，给我拿酒来。”
罗杰斯抬起头，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那双眼睛却依旧明锐。
他问道：“酒就免了，陛下应该有其他吩咐才对吧？”
亚特想了想，苦笑了一声：“你说得对……去把艾尔莎叫来，还有赛因。”
罗杰斯点点头，准备撤换满是血污的被单。
王权交接，在艾尔莎登基前，他也依旧是皇帝，皇帝不能这样不体面地离开。
亚特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艾尔莎是个出色的继承人，她性情中的温善或许不适合为皇，但身边有赛因那样忠心的务实派辅佐，足以弥补。
可他太不甘心了，艾尔莎或许能守一方平安，却绝对无法讨回祖宗之地，诺德兰世受皇恩，又是赛琳公主的后裔，如果不能光复罗兰帝国，有何颜面见先祖？
大辰依旧雄踞东陆，可罗兰却已是昔日历史。
他卧病许久，只有那日，持剑面对古龙焚天，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地活着。
他多希望自己被龙息烧死，作为和古龙奋战而亡，守土而崩的帝皇，远远好过如今这般境地。
亚特扭过头，看着不断跳动的炉火，薪柴不够，火苗如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也对，他死后，这里的主人将是艾尔莎，她不需要那么多的炉火来取暖。
那火焰就是他的生命，熄灭就在下一刻……
“你不甘心，你放不下，你不服气，亚特·诺德兰，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火苗忽然爆燃，跳动的火焰化为诡异的苍白色，一个燃烧的人脸从中显露，冲他发问。
亚特扭头看向整理床铺的罗杰斯，老宰相毫无反应，似乎看不见这苍白之火，也听不见声音。
那火焰中的男人继续道：“我是你灵魂深处的倒影，我知道你的一切，你如此优秀，如此骄傲，你的武勇远胜艾尔莎，你的谋略也远比她成熟，你有为王的觉悟，有她所不具备的残忍与冷血，你不输给历史上任何一位诺德兰大公，你欠缺的只是时间，不是吗？”
亚特虽然明白，这火中之人绝非善类，可对方的话语，无一不切中要害。
他问道：“你是谁？”
“欲望，我是人类心中不灭的欲望之火。”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而是你想做什么？尽情释放你的欲望，那会让火焰烧得更旺，越是深邃疯狂的欲望，换取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亚特不是蒙托，他显然懂得更多，立刻指出道：“换取力量？你是恶魔没错吧？少来哄骗我！”
“哄骗？只有神灵才编织谎言哄骗世人，恶魔向来公平交易，信守承诺，童叟无欺。尊贵的女神菲妮丝会拯救你吗？你是被神灵抛弃之人，但恶魔却能帮你~”
苍白的火光占据了亚特的视线，他没有回答，但他的内心已经出卖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朝火焰伸手，恶魔之炎喷涌而出，从他的双目，从他的口鼻，从他的耳朵中不断注入。
如同全身都被火焰灼烧般的痛苦，亚特不断抽搐，哀嚎。
罗杰斯被惊动，他赶紧上前查看，直至亚特平息后，奇迹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命悬一线，虚弱得无可无尽的垂死帝皇消失无踪，如今在他身前的是精神焕发，年富力强，肌肉饱满，皮肤恢复血色，神采奕奕的壮年皇帝。
可他的眼中却冒着苍白色的火焰，像要将整个世界都焚毁。
“陛下，您……”
亚特扭头看了看他，有些愧疚地道：“抱歉罗杰斯，我与恶魔达成了交易，他需要以命换命，你愿意贡献自己的灵魂，作为恶魔契约的代价吗？”
罗杰斯几乎没有迟疑，立马跪下道：“若这是陛下的期望，老臣毫无怨言，请尽情拿去吧，老朽之身，若能成为陛下的助力，是我无上荣耀。”
“对不起。”
亚特伸手按住罗杰斯的头顶，苍白之火从他体内爆发，虽未伤及他的血肉分毫，但这老人的灵魂，则成为恶魔的食粮，被焚烧殆尽。
短短数秒，他就颓然倒地，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意。
契约达成，亚特眼中的火焰消失，他朝门外大声喊道：“传艾尔莎公主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