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哲在坤宁宫当差,兢兢业业一辈子。
从未花过超过一两银子的大钱,眼看着这是要退休,却要栽在这两个丫头片子手里……
肖哲阴沉地看向林清清:“就算我现在不进宫,厂公出事了,你以为你们瞒得住?”
林清清一口气提着,不敢放松,“我师兄还在里面全力救治。鬼门神针的名号你听过吧,他敢在阎王爷手里抢人!或许,你们厂公命大,熬得过这一关。”
鬼门神针……
肖哲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点底,“我最多,能帮你们瞒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中,顾厂公要是还不得醒……就算咱家想保你们,你们也活不了!”
林清清盯着肖哲的背影,走出神医谷。
女孩气息一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但她马上撑住身子,看向樱宛,“十二个时辰,够了。”
“够……做什么?”
“你现在就走。雇辆马车,直奔九河口,那边有一艘商船,三个时辰内便会出发去暹罗。顾玄卿为你留好了位置,你现在出发应该赶得上。”
樱宛愣住了。
见她的样子,林清清心痛,可没太多的时间解释:“我师兄……把握不大,没人知道顾玄卿十二个时辰内到底能不能醒。可他交代过,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一定要送你走。他不放心把你托付给别人,连我……不日也要离京,我保不住你。”
顾玄卿……为她找了那样多的人,安排了那样多的后路。
甚至把手,伸进了宫中。
可原来,男人……谁也不信任。
樱宛腰间,还悬着顾玄卿给她的私库钥匙。
全副身家都交给了她,他……是信任她的吧?
樱宛:“我不走。”
林清清急道:“不走就没机会了!万一他醒不过来……”
那今天,就是男人人生中最后的十二个时辰。
樱宛擦了擦眼睛,看着林清清急得发红的双眼,反而笑了。
她声音轻柔,很笃定地,像是在安慰林清清:“我相信厂公,一定能醒过来。可他如果真的不愿再醒……”
“我陪他,这最后一程。”
他信她,所以她愿意陪着他。
叫他不要那么孤单。
内室门一开,何清宴走出来。
对上两个女孩满是希冀的脸,年轻的医生苦笑一声,“我尽力了,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顾玄卿自己。”
听到这个结果,林清清身子晃了晃。
樱宛却意外地镇定。
她冲着何清宴躬身施礼,“何医生,谢谢您。我能进去陪陪他吗?”
“可以。”何清宴出去额上汗水,“他或许听得到外界的声音。”
内室。
顾玄卿静静地躺在床上。
脸色苍白得像一尊冷玉雕塑,披散下来的墨发被人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
胸前,为了施针,玄色的衣服敞开了些,露出全无血色的胸口。
那里,伤痕累累。
樱宛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能仔仔细细地看男人的……身体。
一滴微凉的泪水,落在男人胸口裸露的皮肤上。
樱宛一惊,连忙伸出手去擦。
可眼泪止也止不住,越擦越多……
指尖触碰到,男人因为伤疤而凹凸不平的肌肤,樱宛一颤。
好像下一刻,男人就要坐起来,冷着脸训她“别乱摸”……
可是,没有。
无论女孩怎样哭泣,今天的顾玄卿都格外沉默。
似乎全不在意。
是真的……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留恋了吗?
樱宛抽泣出声,“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活着?”
“你为我准备了那样多的后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真的出了事,我、我也活不下去。”
后半辈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那样的日子,还不如和男人一起死了!
“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
昏迷中,顾玄卿两道浓眉紧紧皱起,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痛楚……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
樱宛哭得声音嘶哑。
看着女孩几乎直不起来的背影,何清宴默默叹息。
看来,顾玄卿的这位夫人,也没能力唤起男人的求生意志……
下一刻。
郑追飞跑入内,声音大了些:“白府……白府来人了!”
男人被樱宛攥在手中的冰冷手指,似乎抽动了一下。
白家来人,直接进了顾玄卿所在内室。
樱宛强忍心中酸涩,在男人耳边:“是白小姐,白小姐来看你了……”
打头,大踏步走进来的,是白落。
身后跟着白冬言。
没有白秋瞳的影子。
白落站定,一挥手,白家小厮手捧着流水样的昂贵药材,一箱子一箱子往里送。
白冬言从哥哥身后冒出头,看向床上的顾玄卿,脸色一暗。
他有些忍不住,向白落道:“哥,玄卿哥这样子……要不要快把姐姐请来,她再不来,怕是……”
怕是就见不到顾玄卿最后一面了。
白冬言声音不大,却被樱宛听了听十成十。
女孩纤瘦的肩膀一抖,险些倒下。
白秋瞳……没来。
樱宛心痛地抓紧顾玄卿冰凉的手。
他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会难过吗?
一旁,白落横了白冬言一眼,迫使自家弟弟咽下没说完的话。
白落向樱宛方向一躬身,谦恭有礼道:“我家妹子现在身在宫中,实在是脱身不得。家里已经有人通报进去,我妹子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可她不能殿前失仪,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还望……”
白落看了一眼樱宛,话却是对顾玄卿方向说的,“还望厂公、夫人谅解。”
一席话说完,顾玄卿自然没有反应。
白落还是十分有礼地躬身等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我家妹子一直对厂公的身体格外悬心,费了不少精神寻医用药,今日也是带来了府里三颗千年人参,希望能帮得上忙……”
他其他的话,樱宛已经听不下去。
只听明白了,白秋瞳她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