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愣住,眼泪都忘了抹,“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你是顾玄卿的夫人,和他本就是一对……”
樱宛笑笑。
白秋瞳那样的,才配得上和顾玄卿是一对。
自己空顶着个厂公夫人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个奶娘,男人连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都不愿意。
樱宛:“我来厂公府,是来做奶娘的。皇上指婚,是意个外,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不是我求来的。对厂公,我亦不敢奢想。”
一段话,说得卑微无比,语气中,却可见铮铮傲骨。
她和他一样,都是指婚的受害者。
身不由己。
可,心由己。
只要她不动心,就不会……受伤。
“你真的这样想?”林清清愕然地瞪大眼睛。
不对啊,樱宛对顾玄卿的在意,顾玄卿对樱宛更是……
难道自己看错了?
“是真的。”整理好情绪,樱宛脸上的微笑更加得体,“你知道,我是有家人的。我来厂公府,也只是为了家人能过得好一些。”
片刻后。
暖帘一掀,林清清从樱宛屋里走出来。
小脸上挂了一层寒霜。
她一出门,便看见等在天井里的顾玄卿。
又落雪了,暗淡天光下,男人静静矗立。雪花在他肩上既是积了薄薄的一小层。
他在这里呆了多久?
林清清神色一动,走过去,递过了那只碗。
碗里,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香,似乎……还带着女孩的体温。
顾玄卿脸色一沉,接过碗。
“喝不喝,随你。”林清清刚哭过,声音还有些嘶哑,“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清楚。”
说着,离去。
顾玄卿浑似没听到似的,目光沉沉地望着樱宛屋里门口的那道暖帘。
女孩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我来厂公府,是来做奶娘的……对厂公,我亦不敢奢想。”
“我来厂公府,只是为了家人能过得好一些。”
果然,还是为了她真正深爱的男人,为了他俩的孩子,在自己身边死撑?
雪大了,顾玄卿没有要走的意思。
纷纷扬扬的雪花,扑打在男人身上,也落在他手中的那只碗里。
原本带着体温般温热的乳液,慢慢地凉了。
……
顾玄卿再来西侧院时,天色已晚。
樱宛拿出了小铃铛,又休息了大半天,身子恢复了大半。
见顾玄卿进来,女孩动作明显一僵,脸上很快挂上了笑容,“我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劳你担心,也……不用替白小姐道歉。”
男人没有说话,把那只青花瓷碗放回了桌上。
樱宛瞥了一眼,碗里,是空的。
他定是喝了吧?
女孩打量着男人,惊觉,顾玄卿虽说天天喝她的东西,可……自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怎么瞧着男人……愈发瘦了?
脸色也常是养的苍白,看上去甚至有些……病弱。
他真得喝了自己东西?身子真得好转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像?
樱宛心中一慌,刚想开口询问。
顾玄卿:“你喜欢吃拨霞供?”
“嗯……嗯?”樱宛一愣。
顾玄卿自腰间拿出一把钥匙,递到樱宛手里,“拿着。”
沉甸甸的青铜钥匙,放在手中,凉凉的,重量有些压手。
“这是什么?”
“我私库的钥匙。”
私库的……钥匙?
樱宛彻底愣住了。
顾玄卿的私库啊,里面的……该是男人全副身家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做什么?
之前,男人给她买的衣裳、首饰,只不过是在她这儿暂存,她没动多几样。
现在这私库钥匙……
她似乎也没资格拿。
钥匙被女孩在掌心下意识攥紧,咯得她娇嫩的皮肤有些发痛,“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我……”不配。
大央惯例,只有主持中馈的妻子,才会为丈夫管理私库。
却没有明文规定。
甚至有些夫妻,即使成婚多年,夫妻两个也是各管各的。
只有最亲密的夫妻一体,才会让妻子掌管自己的全副身家。
这个道理,樱宛明白,所以才更看不透,男人此举背后的含义。
“你拿着,缺钱了就去里面取。”男人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樱宛还是不敢要,脱口而出:“我不缺钱。”
“不缺钱?”男人声音带了点冷淡的笑意,“吃拨霞供的钱,你有吗?”
还真没有。
人一没钱,胆气就不壮。
樱宛低下头去,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看女孩的样子,男人心中像被暖风吹过的稻田,泛起阵阵的涟漪。
痒痒的,还有些好笑。
顾玄卿:“拿着吧。”
樱宛:“可你知道,我……有家人拖累。”
邓春娘的样子,男人也见到过,恨不得带着一大家子人,趴到她身上吸血……
让她掌管男人的私库,真的……安全吗?
提到家人,顾玄卿面色微沉。
她是在想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个男人吧?
背在腰后的手指屈了一下,又慢慢舒张开来。
“无妨。”
樱宛有家了,是被圣旨硬生生栓在自己身边。
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好吧。”樱宛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钥匙。
“明天让顾炼带你去私库里看看,出门记得带足银子。”顾玄卿叮嘱道。
想起回春堂那一出,樱宛脸色一红,“嗯。”
却忍不住道:“厂公就这般放心我,万一……万一我摸了你的银子,跑了呢?”
跑?她还想跑?
这……他倒从未想过。
问出这句话,樱宛心中也有几分恍惚。
太医来查体前那几天,她天天都担心男人不喝自己的东西,自己重则丢命,轻则被赶出府去,怕是再也见不到顾玄卿。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好了。
想着,樱宛调皮地一笑,“我不会跑的。只要厂公天天都……喝我的东西,身体越来越好。老夫人才舍不得我走呢。”
女孩圆溜溜的大眼睛无邪地看向顾玄卿,“你说,对吧?”
男人背后的手指再次攥紧,良久,“……嗯”。
……
从西侧院出去,顾玄卿回了烟波院。
书房。
雪洞似的全无装饰的墙壁,当中一张梨花木长案,上面一只笔架,悬着三支毛笔。
顾玄卿在案前坐了许久,指尖轻敲着案台。
半晌,没有旁的声息。
直到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消失。
顾玄卿向面前愈发浓重的阴影中,沉声:“肖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