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桃李芬芳,没成想却都没入了你的法眼。”张易简自嘲的摇着头。
月亮过早的探出了头,挂在了天上。
矮道士李伯祥还真是个耿直哥,入不得他的眼,说什么都不恭维。
这未免让张易简有些郁闷。也难怪,令他心心念念的弟子们,在这位识人大家眼中却都是些个粗鄙不堪的夯货,他心里能痛快吗?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被众顽童群殴后倒地未起的苏轼,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道兄,这位郎君,是个贵人!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李伯祥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轼。
张易简闻言,仔细打量苏轼,看了许久也未发现端倪。不过,能有一位弟子得到李伯祥肯定,他的老脸上也增添了几许光彩。
“苏轼、陈太初,你们两个留下,其余人赶紧回家!”张易简命令道。
苏轼慢慢爬起来,陈太初素手而立,看着师父与矮道人消失在视线中。
“道兄,你缘何说苏轼是贵人?”
矮道人看了一眼张易简,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总喜欢装神弄鬼!”张易简有些气恼。
“唉,张兄,这一世,你长残废了,眼拙,心也拙,哪里还能看出当年八公的气象?”
“什么八公九公,可见,你又开始胡说了。”
“唉,连自己的根本也识不得了,多说也是无趣味。道兄,就此别过。”言罢,趁着月色,李伯祥御风而行,消失在夜色中。
张易简再想叫住他,已是不能够了,只好作罢。他背着手复又来到苏轼、陈太初二人跟前。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苏轼看了一眼陈太初,道,“他去掏鸟窝,还把雏鸟摔死了!我阻止他,就打了起来。”
“陈太初,是这么回事吗?”
陈太初不敢看张易简,低着头不言语。
“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硬!天生万物,以仁慈为本。常言说得好,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劝君莫食三春蛙,百千生命在腹中。爱是慈悲守护,喜舍难量。就连不识字的黎民百姓尚且知道这个理儿,你,身为北极院的学生,竟然残忍至此,真是有辱斯文啊!”张易简怒不可遏,手中赫然出现一藤条。
陈太初看到藤条,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两条腿也已经不听使唤了。
“陈太初,你既然如此残暴,那就让你受一受教训。”
张易简向天一举,陈太初消失了。
“苏轼,去,把那只鸟窝给我掏下来!”
“不,我绝不!”苏轼断然拒绝。
“嗬,你还挺有性格。”
张易简抓取在不远处等待苏轼的苏不疑。苏不疑仿佛着了魔一般,迅速爬上那株古松。
古松上,那只黄莺母亲看到一只黑恶的手袭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然而,苏不疑并没有退却,而是将黑手伸进了鸟窝,抓住了一只雏鸟。
那只雏鸟,粉红色,嫩嫩的,挣扎着,痛苦地挣扎着。它看着母亲,母亲疯了一般,啄向苏不疑的眼睛。苏不疑慌了,用手阻挡,那只雏鸟从他的手中滑落了。
雏鸟绝望地看着母亲,身体在下落,下落……
母黄莺如箭一般飞下来,企图用身体接住下落的小黄莺。然而,这超出了它的能力,粉嘟嘟的小肉球擦着母黄莺的羽毛,滑落了。
“呀——呀——”
小黄莺蹬了蹬腿儿,绝望地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黄莺妈妈凄婉的叫声,响彻云霄。令闻着落泪。
树下的苏轼狠狠地瞪着苏不疑,“苏不疑,你这个刽子手!”
苏不疑从树上滑下来。傻傻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轼拾起那只雏鸟,捧在手中,泪水盈满眼眶。
“你如此残忍,妄为人师!”苏轼愤恨不已。
苏轼捧着死掉的雏鸟,将它缓缓地放在一个坑中,聚土成堆。他流着泪埋葬雏鸟。
这一切,张易简都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赞赏矮道人的眼光。“嗯,此子有一颗菩萨心肠,确实不错。”
苏轼拽了一些青草,盖在雏鸟的身上。手中的黄土缓缓地洒落青草上,他生怕砸伤了雏鸟,那份柔软的心,比四月的春风还要温和。
然而,怪事发生了。
那只雏鸟冲破青草的覆盖,冲破黄土的覆盖,迎风飞长,一瞬间,长成了一个人。
“陈太初?怎么会是你?”苏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松树下。
陈太初抹掉脸上的青草和黄土,脸上很不好看。他没有理睬苏轼,而是站起身,径直走向张易简。
他跪倒在张易简面前,“师父,我错了。”
苏轼一脸懵逼。看看张易简,又看看陈太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错了吗?”
“错了!”
“错在哪儿了?”
“雏鸟也是生命,我不该草菅生命。这些我都不知道。是师父大施法力,将我明白了这一切。当我变成了雏鸟,被苏不疑掏出窝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异常的恐惧。母亲的绝望,兄弟姐妹的悲戚,令我肝肠寸断。尤其是,当我从苏不疑手中滑落的那一刻开始,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母亲从空中,试图将我救下,然而,她只是一只鸟,在危险面前,她的力量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当我从她的羽翼上滑落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它,薄如蝉翼,弱不禁风,吹弹可破……”动情处,陈太初已经泪湿衣衫了。
“难得你能了悟。看来,你尚且处在门墙之内。”
“弟子深知罪孽深重,以为再也无缘再续师徒缘分了呢,多谢师父还能够收留弟子。”陈太初郑重地给张易简磕了几个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道家则认为,率性而为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这是发展、变化之中的真性情,一种姿态、一种品质,每个人站在动感的中心地带,护持自己的天性,也能尊重他人天性,你就进入了道的门径。”
“弟子受教了!”陈太初一脸庄严。
张易简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太初转身朝苏轼走来。
“你要干什么?”苏轼警惕地喝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