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昆仑大劫,龙先生一人抗下一切,为抹平伤痕,不留后辈,最后连自己存在都被抹去,只剩我这一辈几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尚且记得。”
“等我们都死去后,还有人记得,这世间曾有他龙烽火?”
“其实啊,我们都欠他一条命,欠他龙氏一条命……”
“当年但凡是老一辈里有哪怕一个人,能为龙烽火承担,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被抹去存在的下场……”
拐杖老者声音低沉,眼眸望天,似是回到大劫当境。
世间情愫三千万,大劫当头,方才见真性情。
当年那一场昆仑大劫,当真是有记载以来所有劫难中,最恐怖的一次,是不可名状,无法用言语形容。
只是一眼,都会被摄灭魂魄,所以他们畏惧了,昆仑之下所有人都畏惧了,几乎要在劫难面前跪下。
宁可等死,也没有一个人敢哪怕抬头迎击。
但唯有龙烽火。
龙越的父亲,不曾退缩一步,毅然面对,以热血洒昆仑,换回天下苍生。
“所以我答应了他,让安家二十年也查不到他儿子。”王徒的语气并不沉重,只淡然接话。
三名老人默然颔首。
其实细数下来,当年除了龙烽火,能够挡住那场大劫的,就只剩王徒了。
但他们也很清楚,王徒被某种天道规则束缚,并不能出手,就像是凡人无法凌空而起一般。
而王徒的存在,就连昆仑都未曾有过记载。
有人说他是拥有万千年寿辰的老怪转世,有人说他是九云之上的天仙嫡尘。
但如同他们三老这般熟悉者,方才清楚,王徒的根源根本无法可寻,更不被规则道德所束缚,当年大劫于他眼中,兴许也不过是繁星一闪。
他来这世间,似乎是只为解决那万古屠魔,王宁。
而王宁与当年大劫,到底孰轻孰重,他们也难断定,毕竟王宁只是出现雏形,就被王徒一手按灭,但能让王徒亲自出手,只怕也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
“越想越觉得好笑讽刺!那一场昆仑大劫,天下三千,唯有龙烽火可承担,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去了,一如如今的越子,甚至两人的结果,都何其相似!”
八老一拍酒葫芦,震声如雷动般怒骂,山巅周遭云雾都被泼散。
无论是萧怀山的第一步派送安神丹,还是其后举办的安神丹发布会,以他的手腕能力,几乎控制下整个内院,燕京除了龙越,不再有人能够阻止。
一旦安神丹彻底在神州流传开来,天下不知还要有多少人,会惨遭安麒麟和王宁的毒手!
所以龙越也去了,手持青锋剑砍下头颅,以鲜血警示天下。
但萧怀山目光浅短,还自以为多智渊博,何等可笑!
再之后,还是龙越孤身前往,以一人之力铲除安家,斩灭安麒麟,死战王宁。
可最后,明明是最大的功臣,却要被萧怀山冠上种种罪名,反手抹黑,就成了千古罪人!将来后人有朝一日发掘出真相,岂不是耻笑万年!
“那些在燕京隐姓埋名的老一辈,可有不少见证过昆仑大劫,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就这么看着,龙先生的后辈变成萧怀山的垫脚石。”白瀑道袍的老者伸手纳剑,目光锐利无比。
昆仑大劫之后,神境如他们者,多潜藏昆仑等绝地,因为他们需要灵气做食粮。
但那些见证过大劫,屹立于名堂之上的老一辈,可都隐姓埋名于燕京,过着退休养老的生活。
“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们发牢骚,更不会寄望于他们。”王徒敲了敲棋盘,若有所指道。
听到这话,以八老情绪变化最大,当众一拍桌,立刻站起身,双眼瞪得金鱼大,叫道:“嚯,王大仙这话的意思,是肯放我们出世了?”
百年之前,他们这最后一批神境犹在,抱丹更不少,不过都为了太平盛世,封山避世了。
可他们愿意隐退养老,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
期间有过不少神境抱丹出走,在民间肆意妄为,想要坐山称王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些想要称王封侯的,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天下绝地,自有一仙镇压!
从此绝地中的神境与抱丹,大多安分守己,即便离开绝地,也都小心行事,绝不敢大动干戈。
“老头我在这昆仑一蹲就是几十年,可给憋坏了,要不是几年前,越子闯进昆仑,我现在连外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拐杖老人敲了敲地面,显然是听到王徒的话,有些亢奋。
当年龙越执行任务,却遭阴人所害,穷途末路之际被迫闯入昆仑。
昆仑外围的凶险不需多言,山峰深林,无数的凶兽毒虫,再是老练的抱丹天师想要硬闯,也有极大概率陨落当场。
但偏偏,当时重伤的龙越生生闯过了昆仑的外围,虽然整个人都几乎残废,但这般奇迹,堪为昆仑世俗罕见。
三老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龙越,但他们没敢告诉龙越当年大劫的情形,更不敢告知他安若盈的现状,这只会扰乱他的心境。
等将龙越治好后,此子道谢大恩后,便马不停蹄闯出昆仑。
承担在身,家国重于千金!
那道离别时的背影,与龙烽火一去不返时的背影,何其相似?
当年他们这些老一辈的,看着龙烽火独自一人迎劫,事后谁不惭愧,暗自神伤,欠了龙烽火一条命?
难不成那数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要当那缩头乌龟?眼看着龙烽火之子,这未来能撑起大梁的将才,死在这种人手底下?
这不公道!
“萧怀山算个卵蛋!”
冥冥之中,自有因缘。
当年命不该绝,昆仑都杀他不了。
如今,能死得了?
三日宣告,不长不短,也足以将一个消息传遍神州。
一时间,所有的媒体都转播着,甚至还有实时拍摄着中心大刑场,那被死死锁住的龙越,也在镜头中实时记录。
深秋的天气诡异得很。
整整三天三夜。
白天烈日暴晒,夜里寒风凛冽,相差仿佛两个世界。
萧怀山没有安排任何人送来食物和水。
龙越就被锁在刑场正中央,一动不动,以至于不少人一度都认为,龙越已经活活渴死了。
但这些人里没有人会觉得萧怀山做错了,反而大叫过瘾,恨不得把十八套酷刑都搬出来,全用在龙越的身上。
不需多时,三日之期到了。
上万的人手被派遣进场维持秩序,其后便是多方地位崇高的人员先后·进场,落座刑场之下,共同主导这一场审判,场面极其宏大。
如果是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萧怀山派系的人。
诸如文老等内院领袖,早就被禁足,根本不能出现在现场,就连文子卿,也只能与文老一并被拘束于文府内。
“爷爷,我早就说过,这人第一眼就看得出,性情暴戾,绝对无法担任大事,如今被人刨根问底,更是翻出勾结外敌的情况,之后只怕是会牵连你啊!”
文子卿害怕的是自家爷爷被这畜生拖累,导致晚节不保。
“你如果选择相信萧怀山,相信萧城,那就不必和我说了。”文老摆手,负过身去,脸色并不好看。
并不是因为文子卿的话,而是眼前的情况仍旧不乐观。
萧怀山敢如此大致招展,谁敢说他不会留有后手?在燕京几十年的底蕴绝非开玩笑的。
同样担心的,还有洛如月等几女。
虽然龙越修为极高,但他仍不是神境,不能做到辟谷,以朝露为食,如今扛着三天暴晒寒冬,还要分力压制王宁的意志。
其中艰苦,可想而知。
很快,就见十数辆黑色商务车驶来。
从中陆续走下数十位派系的核心人物,无不是现如今举足轻重的存在,他们的出现,几乎就引起外围围观群众的一阵轰动。
其中,站在最主位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萧怀山。
如今萧怀山春风得意,身穿正服,俨然一种从后台重回台前的意味,看向刑场中的龙越,更是眼眸高挑,嗤之以鼻。
“龙越,你涉嫌犯下屠戮无辜,勾结外敌,私调公权等十六项重大罪名!造成了上万人的死亡,数不清的损失!”
萧怀山没有半分废话,相反,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十年间,龙越可以说是始终力压着他萧家,就连他萧家的真龙萧城,都被比得黯然失色!其后还敢数次挑战他的权威。
如此孽种,怎能留他狗命?!
“如今证据确凿,你可认罪否!”
萧怀山一张手,语气铿锵有力,正义凛然,全场轰然一静,仿佛等待着审判落下的那一刻到来。
但却见,龙越睁开猩红的眼眸,用嘶哑的声音回应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
萧怀山似乎早就预见龙越的反应,当场一挥手,便让人在大屏幕上放出各种画面。
其中就有龙越私调人员围堵名堂,非法搜查各位人士,以及在发布会现场,当众斩杀吴任,还有萧云被活活吸干手臂的画面,燕京中心被移平的一地血肉……
每一个画面出现,都足以令无数人唏嘘大喊,甚至浑身发冷,完全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般残忍恐怖的畜生!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欲加之罪?你当世间芸芸众生,全都瞎了眼不成!”
“你的前身还是三徽星,你这番行径,对得起你当初在碧海蓝天下的宣誓吗!”
萧怀山气愤地怒吼,仿佛是怒其不争,站足了至高点,于公于私,无不对他有利。
但此话一出,却是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杀人无数的畜生,前身竟然还是三徽星?!
记载上能成就三徽星者,哪位不是年过半百,战功赫赫,光耀天下?这个畜生先前世人根本闻所未闻,更能如此年轻就成就三徽星,说让人不深思背后是否走了捷径,那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有燕骑之王美誉的萧城,如今也不过二徽星。
如此一来,又是一轮牵连,文老等曾经力推龙越上位的人,几乎瞬间就土崩瓦解。
萧怀山大臂一展。
“不过我只是名堂,此次来,只为公道二字,而非审判你的主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