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庞文低头退下，领着两名军士去给那碧源楼的掌柜传话。
庞文本就身材粗壮，又一脸络腮胡，看着十分凶神恶煞，因此虽然只是简单传两句话，听在那掌柜和店小二的耳朵里却成了十足的恐吓。
只见那几个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接过赏银，就赶紧后退几步，溜到后院厨房去了。
碧源楼中尚未点灯。
夕阳的光线从栏杆处照进来，在游廊上投下一道道栏杆的阴影。
三层楼的楼梯和游廊上都有军士驻守。
三楼的包厢门上悬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飞云阁”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
陆晏抬头看了一眼，推开门，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
他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内情形。
飞云阁本来四面都各有一排窗户，前后都有一道门，光线十分敞亮，坐在阁楼中可以一览无余碧源楼周围的景色，可方才成棋命人将门窗都关上了，远处的夕阳又渐渐落下，如今飞云阁中只有淡淡的夕阳光线和廊柱的影子。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大圆桌，角落里还有软榻、小桌、木椅等物。
大圆桌尽头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宽敞的四方软榻，榻上一位红衣公子半卧半坐，神情慵懒。
陆驰脸上带着醉意，皮肤白皙如纸，一双媚眼微抬，因为背光暂时没有看清陆晏的脸色。
他也没有再继续盯着陆晏的脸看，而是低头夹了一口香酥肉，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王爷！”成棋走上前来，朝陆晏行礼，“末将和庞文昨日得到消息，说襄王今日会出现在碧源楼附近，所以连夜埋伏在城外，没想到真的看见襄王在此处与人宴饮。”
陆晏走到圆桌旁，成书为其拉开椅子，陆晏便一撩袍坐在了陆驰的对面。
“宴饮？”他瞥了一眼桌上吃到一半的杯盘，目光落在对面那红衣公子身上，“你倒是好兴致，什么时候了，还能吃得下睡得香，还敢出来会友？”
陆晏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骑装，头发用一根金簪高高竖起，手上还戴着黑色手套，整个人散发着淡淡杀气，干净利落。
“这么严肃干什么？十哥，”陆驰端起酒盏，嘴角嘴里还包着食物，“上回在城门外，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反正你伤的也不重。来，我敬你一杯，算是向十哥赔罪，将来咱们化干戈为玉帛……”
“你这杯酒，我可受不起，”陆晏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鹰眸略微眯起，两手交叉放在桌上，仿佛一只盯着猎物的鹰隼暂时收起了爪牙，“十四，你今日露面，曼姨她知道么？”
听他提起杨淑妃，陆驰似是有些讶异：“母妃？她自然不知道，母妃过于胆小谨慎，父皇都已经原谅我了，她还在担心这担心那，把我拘在地宫里两个月……十哥，我浑身都快长毛了！”
陆晏瞥了一眼他白皙的肤色，的确像是许久不见天日的样子：“曼姨若是知道你背着她跑出来，只怕会大动干戈……”
陆驰不以为意，见他不接自己敬的酒，便兀自喝了一口，又道：“十哥，父皇的圣旨你看到了吧？他说只要我向你认个错，跟着你回上京向他老人磕个头，咱们兄弟之间那点恩怨就作罢了。”
屋外的光线完全暗下来，成棋命两名军士去点上了灯烛。
昏黄的烛火映着陆晏黑白分明的眸中有些晦涩不明的色彩，说不清是血红色还是赤金色。
“哦？你消息还挺灵通，连父皇的圣旨都知道，”陆晏歪着头望向对面的年轻男子，“看来，你在我神策军中也有耳目？”
“这不是很正常么？”陆驰大概是累了，伸了个懒腰道，“你在我叶州的耳目也不少，十哥，你就别为这种事揪着我不放了！我方才已经向你认错，你若是还不解气，难不成要拿鞭子抽我？”
陆晏沉默了片刻，又问旁边的成棋：“方才襄王在碧源楼中见的是什么人？”
“回王爷，是神策军中的一个副将，名叫朱广，”成棋说罢，又怕陆晏不懂，补充道，“朱广是屠虎部落朱氏的人，人已经拿下了，王爷可是要审问他？”
“不必了，”陆晏又转向陆驰，“你找那内应来碧源楼，所为何事？”
途虎部落也就是襄王妃朱氏的母族，难怪他要吃里扒外，传消息给襄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出来大吃一顿，再问问他……你何时才回北戎，我好向你认个错，跟你一同回去，”陆驰说着，忽咧嘴一笑道，“没想到朱广说你要等十嫂生产之后再回去，唉，你说怎么这么巧？上回我和十嫂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没有身孕，转眼间……都有几个月的身子了。”
他本是故意挑衅陆晏，却没想到陆晏的神色依旧冷静，只淡淡说道：“我是要过几个月才回去，不过你……我打算提前给父皇送回去。”
“哦？”陆驰脸色微红，又困又醉，眨了眨桃花眼问道，“你要先送我回去？也好也好！父皇他老人家肯定是想我了。”
陆晏两手放在膝盖上，仍旧戴着骑马的手套，声音微凉：“我的意思是，先把你的骨灰送回上京去。”
“你……你说什么？”陆驰先是怔怔地看着他惊慌了一瞬，旋即又强自镇定，大声提醒他，“十哥，你别开玩笑了！父皇他明明说……不杀我！”
被昭王这么一吓唬，他忽然觉得酒醒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晏，生怕错过了他的一点言外之意。
陆驰知道昭王向来是个严肃的人，很少与人开玩笑，因此他说出来的话才更加可怕。
“十四，你从小就聪明，”成书端了茶来，陆晏隔着黑皮手套端起茶盏，“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圣旨……是我故意放出的消息？”
“你！”陆驰瞳孔一缩，迅速转了转眼眸，旋即又否认道，“不可能！假传圣旨是死罪，你怎么敢？你不怕父皇诛杀了你昭王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