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的让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流尽而死。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折磨？
顾安安不想知道，也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体验过这种苦难。
“我的丈夫现在在哪里？”顾安安在心里面默默的难受完之后，又一次张开嘴巴问红发女孩：“我现在想跟他见一见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的丈夫应该就在附近，我现在帮你去问问。”
“谢谢。”
……
再一次见到薄靳安，顾安安只觉得恍若隔世，不过一点惊喜，一点庆幸的感觉都没有。
她只觉得，啊，是不是一切都要重回正轨了？
重回正轨之后，未来还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呢？
顾安安对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深究的想法。
“啊，你来了。”顾安安坐在床上，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在病号服袖子中露出她雪白纤细的手腕，手腕那块骨头比起之前还要突出许多，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她清减了很多，本来已经很尖的脸更加瘦削，更衬的眼睛很大。
她向薄靳安浅浅的笑了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了，但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感觉呢？”
她刚才在等待薄靳安的时候，有好好的吃了药，喝了点水，现在稍微可以说上几句话，不能够太快，而且还有些沙哑难听。
“辛苦你了。”薄靳安在顾安安的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才两天的时间，你就瘦了这么多。”
是吗？瘦了很多吗？
“啊，我倒是没怎么觉得呢。可能是因为我醒来之后都没有看过镜子吧。”
薄靳安看着顾安安越来越骨感的手腕，没有说话。
对了，她找他是有正事，不是想要跟他拉家常。
“我只是找你呢，我是想问问我能去看看Sally吗？”顾安安也看着自己的手腕，笑容很轻：“我想见见她。”
薄靳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目中难辨喜怒：“Sally已经死了。”
她知道。
她浅浅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眼睫微垂：“就算是她的尸体，我也想要看一看。”
“为什么？她可是绑架你的人。”
绑架？那也只不过是绑架而已，之后的救命之恩，早已经把这个绑架的事情抵消了。
“她救了我。”她苦笑，突然间觉得无比难受，她扭过头，空余出来的那支手在眼眶抹了抹：“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到现在已经有两个人为救我而离开这个世界。”
薄靳安没有说任何安慰顾安安的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
“我能现在就去看她吗？”
“可以。”
薄靳安扶着顾安安从病床上跳下来，青白瘦细的脚踝稍稍有些不稳的摇摆了两下，然后依靠着薄靳安站稳了身子。
薄靳安半俯下身把拖鞋放到顾安安跟前，语气温柔：“你先穿上鞋子。”
“嗯，”顾安安就着他的手穿上鞋子，一边把鞋子穿上一边跟他说话：“Sally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她应该死的挺痛苦的。”薄靳安站直身子，扶着顾安安往外面走去：“因为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晕倒在医院门口的你的身上，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你身后发生的事情。”
“所以Sally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那个时候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了。”
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的尸体吗？那么在这段时间……Sally是有多绝望啊？
也许她并没有痛苦太久的时间，因为子弹打中了她的大动脉，血液流动的速度应该比只是打到身体要快多了。
不过……在死之前的那段时间肯定也会感到很不知所措的吧，什么都不能做，自己身体又很疼，因为血液的流失所以体温一直在下降，没有人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只能自己一个人感受着生命力逐渐在身体里面流失。
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顾安安脸色微白。
“然后你们把她放在哪里了？”
“她就在外面，因为她的身份证明文件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所以她不能进去停尸间。”
身份证明文件怎么会没找到？Michael不是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吗？
“你们有没有搜Michael身上的任何东西？我记得在离开那里之前，Sally叫Michael带上了身份证明文件还有钱。”顾安安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Michael那个时候的确拿了一点东西离开啊！
“那个男绑匪吗？”薄靳安皱了皱眉：“他没有带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离开。”
哈？怎么会？
“我记得他拿了些东西离开的啊！”顾安安一脸疑惑：“那是一个挺小的包裹。”
“身份证明文件，我们就没有找到，不过你要是提起有一个小包裹的话，那的确是有找到。”
“那是他用来包住枪枝的东西。”
包住枪枝……？！Michael在一开始就已经对Sally起了杀心？！
怎么会这样……
这真的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明明是已经18年的搭档……最后居然要落得互相残杀的局面。
薄靳安带着顾安安走出医院，走到一个比较隐秘的房间。
“Sally就在里面，你真的要现在进去看她吗？”
顾安安点点头。
薄靳安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阴冷的感觉。
“这是我们现在能给予她最好的尸身存放地。”薄靳安对顾安安解释道，说明为什么会把Sally放在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子啊。
Sally被他们摆放在正中央的位置，面容青白，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傲气与明艳。
她就这样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
纵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她却把生存的机会给了顾安安。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顾安安还是很感谢她。
“我还是觉得，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竟然还要这么多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让我活下去。”
薄靳安单手扶住她的腰，在她的背后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一直都不是。”
“你是我的妻子，”薄靳安低声道：“这些人的牺牲只不过是平常。”
只不过是平常？看来他们之间的价值观实在差太远了。
顾安安并不觉得这只不过是平常。
而且这并不可能只不过是平常。
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成为你的妻子就要把这些事情当作平常。”顾安安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中似有光影重重，但是又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为什么要让别人牺牲，就为了救我一命。”
善意那条性命本来已经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债，现在还要莫名其妙的加上了Sally的性命。
她会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吧。
而且……
再这样子继续下去，还会有多少人死在她的手上？
“因为你是我妻子。”薄靳安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话语中里面的内容却让顾安安感到极度的不赞同：“只要你冠上了这么一个身份，你就要知道你要承受相等程度的事。”
这个世界多的是那些傻白甜，为什么她就不能当一个傻白甜？
为什么要成为薄靳安的妻子，就要对别人的牺牲感到理直气壮，感到问心无愧？
不可能，这是已经不可能的事情。
顾安安不愿接受现实。
为什么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就要面对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每个人的性命都是无价的，没有说那个人的地位尊贵一点，就要别人把性命献上来，当做一个挡箭牌。
“为什么？”顾安安还在垂死挣扎，声音轻得快要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为什么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总是视命如草芥，为什么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这么冷血呢？”
“这不是冷血。”薄靳安毫不留情的反驳了顾安安的话：“这是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怎么可能会习惯？
“如果你一直为了有人牺牲了就为了救你自己一命而感到不能释怀的话，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事人。”
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事人？他们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不是说一个慈悲为怀的主事人会更加的深得民心吗？”
“那些只不过是胜利者的表面之词而已。”薄靳安轻轻的笑出声来：“可是在背后，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手上，谁会在意那些炮灰的性命。”
是在是太不能理解了，这些奇怪的三观。
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些奇怪的三观。
“倘若成为了你的妻子，我需要经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顾安安看着Sally的脸顿了顿：“那么……”
她转过身，看着薄靳安的脸一句一句坚定的道：
“我想离婚。”
她想离婚，她不想再要这个虚名了。
她也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因为她而牺牲掉性命。
就算爸爸妈妈的事情因为她的任性而不能查出一个真相，她相信，爸爸妈妈也会体谅她的。
爸爸妈妈不是说过，她活的开心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吗？
现在这个样子，顾安安觉得她活得很累。
她想离婚？
“你明明知道我肯定不会答应你。”
无论是股份的那件事，还是在家人和她的相处上，薄靳安都绝对不会放开顾安安。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要是你答应了的话，你就可以跟你的青梅竹马双宿双棲了啊。”顾安安觉得有点疑惑：“你的青梅竹马还在等着你离婚呢。”
如果离婚的条件是浄身出户，那也没什么，反正在当时顾安安也没有带什么进去薄家，她这段日子吃的穿的所有东西都是用的薄家。
“我不会答应你的离婚要求。”在这件事情上，薄靳安的态度异常的坚决，异常的强硬，他现在这个语气就在告诉顾安安，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答应顾安安这个荒缪的要求。
但是顾安安不太懂，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一直都要偷偷摸摸，她这个挂名妻子一直占着茅坑……如果说薄靳安喜欢上了她，不过其实这也是一件蛮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说，薄靳安真的喜欢上了顾安安，那么他就不会做出了这么多令人觉得丢脸的事情。
应该是说他不会做出这么多令顾安安觉得丢脸的事情。
所以这应该真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吧。
“我跟晞颐，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龌龊。”
是吗？她想象了什么？她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知道？
“是吗？不过我是不太相信了。”顾安安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比起刚才要沙哑许多：“给我一个不离婚的理由。”
她真的是想不到理由，继续撑下去了。
“没有理由，我就是不会答应。”
“我想知道理由。”顾安安这一次对这个话题也很坚持，完全不想给薄靳安有任何逃避的机会：“如果没有理由的话，我还是坚持要离婚。”
顾安安咬了咬唇，继续跟他说：“你知道我不会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那你就不要放弃，”薄靳安温柔地笑，笑声中带着些许无奈，让人听起来好像在包容她这一个爱无理取闹的妻子一样：“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你有多坚持也好，跟我说多少次也好，以后我只会给你一个答案，就是拒绝。”
顾安安伸手紧紧握住自己另一只手，不要让自己肆意的发脾气，这样子会闹得场面更加的僵。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不放开我。”明明她都已经想开了，明明在之前全世界的人都觉得她是个第三者，他们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为什么他们还是要纠缠不休呢？
顾安安实在是想不通。
“还是说你跟我结婚是有什么商业的关系的吗？”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我跟你继续维持着夫妻关系也没问题，不过我要求分居。”
薄靳安沉默着没有回答顾安安，只不过抱着她的手臂却越来越用力。
他的沉默很明显就给顾安安答案了。
他不会答应，无论顾安安说什么也好，他都不会答应。
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好，也不会答应。
难道连分居都不肯答应吗？他究竟想怎么样？
顾安安深吸一口气，眼睛继续看着Sally，好像是这样子死死盯着就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勇气似的。
也许Sally是一个支撑着顾安安到现在还能够站着的信念。
“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她咳了几声，继续没下限的抹黑自己：“就好像这次的事情，明明我们只是度个蜜月，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却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我就是这么一个事儿逼，碰上我你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事。”
“而且你还不能够跟你的青梅竹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全部人都认为你们才是真正应该在一起的一对呀。”
就在顾安安正在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抹黑自己的时候，薄靳安突然间横插了一句。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晞颐不会是一个值得结婚的人。”
顾安安站得累了，干脆直接倚在薄靳安怀里：“可我也不是一个值得结婚的人啊，我什么都做不好，而且还经常惹一些麻烦事。”
“我觉得你做的好就可以了。”
……？？
虽然说这些话让顾安安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个知音人的，但是她还是要硬起心肠来。
她这次离婚的想法是认真的，很认真。
她深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当薄靳安的妻子下去的话，着未来的日子里面肯定还会惹更多更多的事回来，然后让自己一直陷进一个危险的环境里面。
这次的事情她已经死里逃生很多次了，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抓起来两次，现在弄到自己满身都是伤，但是这件事情还没有要完结。
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完结。
她好后悔啊。
“现在不是你觉得我做不做得好就可以了。而是我自己也忍受不了自己下去了。”顾安安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的坚决：“我快要忍受不住自己经常惹事情的体质了。”
薄靳安继续拥住她，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再继续抹黑自己。”他笑了出来：“我也会觉得你是再讲笑话。”
Cao……烦不烦啊？
“好好好，我不抹黑自己了。”顾安安在这个方面上面服软了，话锋一转又把话题带到另外一边：“那么善意跟Sally呢！他们的死我不能够习惯也不会习惯！”
“你知道吗？我每一次想起善意，我就会难受很久。”再一次提起这件事情，让顾安安重新想起了那天发生过的事情，情绪突然间激动了起来：“只要我每一次想到，善意是因为我才会和李长卿阴阳两隔的，他们因为我才会……才会……”
说到最后，顾安安根本无法把整句话说出来。
薄靳安也看着Sally，声音轻柔：“但是错的人都不是你。”
“你没必要把这些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实在是没有必要。
“善意是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全你的性命，让你回去和李长卿解释一切。”
“如果你不是A市的人，她也许也不会救你啊。”
是吗？
顾安安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薄靳安的理由。
“如果这只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为了救我而瞎掰出来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非要想这么多去让自己难受呢？”
那她为什么非要想这么多去让自己难受呢？
薄靳安这个问题让顾安安沉默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难受？
薄靳安见顾安安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于是继续劝说她：“只要你不想这么多，其实你的生活很美好，不是吗？”
有关于心理战术，有关于怎么去让一个人相信他的话，薄靳安应该算是很擅长的了。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子用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但是我没办法不想这么多。”顾安安抓著自己手腕的力度猛地增加：“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实在是不能解怀。”
善意年龄是多少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善意如果不是那次的意外的话，肯定不会活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肯定不会，也许还会经历过那次地震之后，她突然间看通了很多东西，突然间知道其实死亡就跟她离得很近，然后就回去A市和李长卿重逢，纵然李长卿在一开始不肯接受她，或者对她有怨言也好，只要时间一久，他总会消气的。
但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可能了，所有的预想都不会发生。
一生一死，有再多的故事也再也不会发生了。
如果是她死的话也不就不会让悲剧发生了吗？
反正她也没有未来，也不会跟别的人发生什么故事，倒不如把生的希望给予别人。
这对所有人来说不都是很好的吗？
对宋晞颐和薄靳安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多余的第三者而已。
对善意和李长卿来说，她更加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就是这样，她早该在那一场火灾里和爸爸妈妈一同死去。
“为什么会不能解怀？”他叹了一口气：“人都已经死了，而且她是因为救你才死的，你更加应该好好活下去。”
“和着善意和Sally的份。”
他身上也背负了许多条人命，已经多到他都数不清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能释怀，但是到最后，他不得不释怀。
如果他一直都被困在这里的话，那么他就辜负了那些人的牺牲和对他的期望。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发生这么多事情，又有什么用？
所以他就开始开导自己，让自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太伤心太难过。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虽然已经都死了，但是他们的希望还在他身上。
他不能变得软弱，也不能让自己一直在那个困境里面出不来。
所以现在顾安安遭遇这件事情，他希望她也能够有这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