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里确实是一个乱葬岗，并没有学校……嗯不对，应该说这乱葬岗附近，方圆五公里连个人家儿都没有。”
校长点了支烟，也不考虑在我面前抽烟的影响，深深的吸了一口，苍老的面容在淡蓝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那时候啊，闹饥荒，家家都想要多生孩子，好多出一个劳动力，可是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多了，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那时候的人思想固执，我能够理解。”
校长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爷，他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只不过混了手本事，不至于泯于大众连温饱都成问题。
“哈哈，这解释对，确实固执，不过他们可不仅仅是固执，饿急了，可是连人都吃啊……”
我没再开口，静静地聆听着，校长的脸上也带上了回忆的表情，不过却是痛苦与希望并存，显然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人吃人的年代，你吃我，我吃你谁也别说谁，一开始还有些底线，有着道德的绑束，至少知道吃死人，可到了后来，什么是道德？能够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讲道德！”
“乱了，一切都乱了！从第一个活人被吃开始，接下来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再也止不住，今天吃赵家的，明天吃孙家的谁也逃不过，谁也不想逃。”
说道这里的时候，校长拿烟的手都在颤抖，脸上带着愤怒与恐惧，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那个场景。
“一开始还知道吃老人，后来啊，谁家有刚出生的孩子，保准半夜就会被偷走，三更鸡鸣阵阵，五更鼓角声声，活脱脱一人间炼狱啊……”
“有人开始受不了了，想要逃走，可往哪逃啊，留在这至少还有些希望，可出去了，谁也不认识，哪天被人敲晕了扔锅里煮了，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杀得自己。”
“这又和乱葬岗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发问，校长虽然讲了不少，但是对于乱葬岗却丝毫没有提及的意思。
“年轻人啊，就是太急，换做在那个年代，你这种性子，可活不到这么大，呵呵……”
校长弹了弹烟灰，笑着指了指我，随后开口。
“你以为那些人被‘吃干抹净’后会扔到哪里？留在自己家当摆设吗？”
“一开始倒也还好，死的不多，大家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甚至扔到地头的臭水沟里，飘到哪谁也不知道，反正自己看不到就好了，可是后来尸骨越来越多，大家总要想个法子啊。”
“乱葬岗便是最好的地方。”
将烟头掐灭，校长透过窗看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不比之前，藏在眼镜下的眼眸变得深邃，让人看不出其心里所想。
“乱葬岗的地方也是大家商议出来的结果，那地方大，周围还没人，随便一丢在竖起个栅栏，根本没人会管，所以大家吃完的尸骨便统一扔在了那边。”
“要不怎么说这世道是公平的呢，古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更何况当初可没人会看风水，久而久之便出了事儿。”
“我记得很清楚，一开始是王家的娃子出了问题，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好吃，就是天天盯着剔下来的骨头看个不停，大家都以为这娃得了癔症，便没有多管，可后来老王家一家子全都出了症状，这便让人不得不重视了。”
“大家都以为老王家几口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被老天爷给罚了，可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做的事儿岂不是更加伤天害理？最严重的是，有一天我和几个玩儿的好的娃一起去王家看热闹，结果发现，这一家子都死了！出了脸，身上的肉被啃了个干净！最恐怖的是……”
“他们是被自己啃死的！”
我吸了口凉气，小时候跟着我爷走南闯北，遇到的都是感谢的，像是这种情况别说见，就连听都是第一次听说。
校长再次掏出烟盒，点了一支后刚要收起，却看了我一眼，随后扔给了我。
“抽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子背地里干的事儿，天天聚在厕所抽烟，也不知道你们是抽烟呢还是抽屎呢……不过我这当校长的却给自己学生烟，古往今来也就我一个了吧？呵呵……”
我牵强的笑了笑，知道校长是为了缓和我的情绪，掏出一根烟点燃，刚吸了一口便呛得不断咳嗽。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好学生！算了，不会抽就别勉强！”
校长见我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猛嘬了几口，这才接着讲了下去。
“老王家死的时候，肚子鼓得和什么一样，剖开后才发现，里面全是自己的肉，这群人见了第一次知道害怕，将一家子匆匆扔到乱葬岗里，便成群结队的往外搬。”
“可搬能搬到哪儿去？太近的搬不搬无所谓，太远的，以后吃完的尸体要怎么处理？等人发现然后灭了村子吗？”
“最后经过大家一致表态，寻了个五公里外的地方落居，距离乱葬岗也不是太远，却也能让一群人安生不少。”
“生活再次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三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而乱葬岗里的尸骨却多的令人发指，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不止我们，周围的其他地方也都会将尸骨扔到这里面，使得这‘乱葬岗’变得名副其实了……”
“那校长……”
我打断了校长的话，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老头儿。
校长也抬头疑惑的看着我，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我打断他有些不满，却没有开口，等着我的下文。
“……你吃过人吗？”
校长一愣，随后露齿一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声遍布整个校长室。
笑了许久，校长这才将已经燃到烟屁股的烟头塞到烟灰缸里，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表情，盯着我，缓缓开口。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