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二夫人干笑着说,“瞧景王殿下您都高兴糊涂了,同您议亲的人是六姑娘……”
秦修辰露出了清晰的不解,“岳母大人,小王求娶的一直是才名在外的林七姑娘啊。怎么突然换成了六姑娘?”
作为中人的刘御史夫人,连忙向众宾客展示问名时候书写的庚帖,连礼部记录的人,都拿出了先前议亲的文书。
上面写着的,果然都是七姑娘林雅清的生辰八字。
纳成下聘已是六礼中的第四礼,有礼部做见证,断不会有时至此时再弄错出嫁姑娘的情况。
这下气氛顿时变的凝重微妙了起来。
先前宾客瞧着林月初还心生羡慕,现在就只有同情怜悯,以及幸灾乐祸了。
谁人都不是傻子。
景王秦修辰是个豁得出去脸的人,他拼着脸面尽失,乃至手段卑劣,也要把将军府绑上他的战车,林雅清于他是势在必得。
至于秦修辰耍手段时候,被当做跳板的无辜林月初,被害的在下聘前换掉,被这般羞辱,今后如何抬头做人,又如何说亲?
谁在乎?
至少秦修辰压根不在乎!
林雅清满脸写着抗拒,急忙望向了自己的母亲二夫人。
她是要做皇后母仪天下的人,怎么能在局势未明朗前出嫁,嫁的还是一个根本没有多少出头可能的边缘皇子。
二夫人忍无可忍道,“景王殿下您这是作何?
议亲时候明明说好的是我们家小六,这关头却突然换人,是当我们将军府的姑娘嫁不出去,可以由着你任意挑拣?”
有母亲为她强势撑腰,林雅清顿时安心了下来。
景王秦修辰还算沉住了气,语气冷硬的反问,“将军府的意思是本王弄错了吗?”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林月初,“难道在众人眼里,本王就只配求娶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之女吗?”
不仅倒打一耙,还狠狠的奚落了一番无辜的林月初。
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只怕早就被羞哭了,林月初却只觉得好笑。
曾经她竟然还觉得这是天下最俊美最好的儿郎,她到底有多瞎,把这么个恶臭卑劣的玩意当宝,为他舍生忘死,拼尽全力为他谋划。
林月如昂然道,“景王殿下,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错了本就是错了。
您与我将军府议亲至今已有数月,先前合过了生辰,又交换了庚帖。
这期间多少人见证了这场婚事,不会全都不记得个中细节,对错很好调查确认。”
林月初面上无悲无喜,沉静稳重,比起急躁发难的二夫人,竟然还更有主心骨风范。
前世的林月初也是不甘自己就如同一个可以随时被弃如敝履的跳板,她是豁出了自己的脸面名声,抢回了这门“好亲事”,填补了将军府的尴尬。
这一世,她不会再蠢的冒头去挡枪,但她也不准备让秦修辰跟二房好过,三言两语,将球给踢了回去。
景王秦修辰颇为意外的打量着林月初,显然这位将军府六姑娘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草包愚笨。
斟酌着沉声道,“可今日本王已经放出话来,求娶的乃是七姑娘!”
女子不比男子,名声毁了,婚嫁上总归要吃亏的,他要逼迫将军府先行低头。
二夫人恨的心都在滴血,林雅清是她精心教养,放在手掌心呵护长大的宝贝,被寄予了厚望。
景王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妄图拉她的女儿下水。
二夫人半点情面不留的讥讽道,“景王殿下,非得要将我家嫡出清清白白没有议亲的女儿嫁给你,才算是厚道吗?”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想跟他们将军府结亲,就只配娶到一个庶子之女。
索性撕破脸,秦修辰顿时也不装了。
“议亲至今,将军府却想着说算了就算了,单方面毁约吗?
将军府这般是仗着位高权重,连本王、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
与本王议亲,却推了庶子之女出来糊弄于本王?”
摆明了不认其中的变故,非得要胡搅蛮缠,吃准了将军府不敢去深究哪个环节出的差错。
只要去查,必定会闹到满城皆知。
林月初如何倒是无妨,可将军府教养至今,才名美名在外的林雅清,就要陷入议论中,毁了名声!
“景王殿下慎言!”
林月初突然拔高音调,厉声呵斥。
她前世就知道,这个家里除了自家一房,其他人都根本指望不上。
“我将军府也是簪缨世家,林家先祖埋骨沙场,才有如今林氏子孙的荣耀辉煌。
我父亲如今作为圣上马前驱,为平息北境战乱而拼杀,景王殿下你可以看不起我,却不能将我将军府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掷地有声的话,重重的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将军府作壁上观的其他人,顿时也面露肃然。
林月初几步走到了秦修辰面前,只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的剪刀。
她略带稚嫩的面上,带着决然。
“景王殿下,我确实是庶子之女,却也自有将军府的风骨,轮不到您一而再的奚落。
这门亲事,您不满意,我也绝不会厚着脸皮恨嫁!
景王秦修辰,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林月初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剪刀,扯开了自己的发髻,寒光掠过,半捋黑发飞扬散落了一地。
她畅快的看着震惊的秦修辰,终于说出了前世到死前都没说出的话!
前世被囚后,林月初在秦修辰亲自见她时自尽而死,她自信自己尸体所化的剧毒尸水,能够拉了秦修辰一起下地狱。
林月初为自己与全家报了仇。
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到死都跟秦修辰纠缠在一起,顶着秦修辰皇后的名头,死了都要跟他一起下葬。
如今她终于能把自己跟这个男人的所有联系都斩断了,从此之后,他于她只剩下仇人这一个身份!
林月初昂首挺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院,冷冽的声音远远的飘来。
“就当是我不自量力,看不上景王殿下,坏了这场亲吧。
过错可以尽数推给我,随你们怎么说!”
看那一地的黑发,所有人都愣在当下,只见她清隽纤细的身影,一点点的淡出了视野,却深刻的印在了众人的心里。
“好,好,好!将军府的姑娘果然气度非凡!”秦修辰咬牙切齿,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当面羞辱。
林月初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之女,给人家做正头娘子都要被挑挑拣拣,在秦修辰看来,她只配逆来顺受。
可她竟然胆敢嫌弃尊贵的皇子!
这不吝于当面抽了秦修辰一个大耳光。
这笔仇,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