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隧道一消失,沈书熠就知道波若晴和李明朗已经成功,他最后丢进去的那具尸体算是丢对了。
没了后续部队补充,魔族显得不堪一击,当然除了焦堰。
焦堰疯起来连晁立人都要退让三分,他一看见隧道消失就开始发疯,整个人变得狂躁起来,巨斧挥舞得虎虎生风。
这回他也不愿分敌我了,踮起脚尖、抡上斧子开始打转,谁沾上谁废,随着转的圈数越来越多,斧子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有个魔族避之不及被卷了进去,等被甩出来后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肉。
这个魔族人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是焦大人的巨斧之舞,快跑!”有个魔族大叫着往外逃,有见识的魔族都跟着向外逃走,反正隧道已经消失,他们都成了弃子,留在这里和人族、妖族斗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他们也知道斗不过。
然而他们想走也得看众人愿不愿意放他们走,不用沈书熠说,各宗派的人纷纷拦在甬道口,将他们活捉起来。
这些小虾米不足为道,棘手的还是焦堰,他的巨斧之舞蓄力越多威力就越大。
“不能再让他蓄力了,”眼看焦堰越来越接近在界碑巩固封印的几人,沈书熠毅然挥剑而上。
他有练眼之法,运用到极致时,焦堰的动作便清晰可见,但巨斧挥来的速度与力量却是实打实的,要打破焦堰的蓄力,首先要挡下他的一击。
沈书熠选择用身体阻挡,他的左手精确地抓住焦堰的手臂,然而冲击的力道将他小臂撞碎,随之而来的巨斧冲着他的脊背以锐不可当的气势砍来,要是挨了这一下,怕要变两截。
好在沈书熠早有预料,一躬身躲过巨斧,手中的剑狠狠刺向焦堰的脚踝,一道血线迸出,焦堰惨叫一声倒地,手中巨斧脱手,随着巨大的惯性狠狠砸向石壁。
“哐当”一声,巨斧撞在墙上又掉落到地上,原本众人害怕会砸穿墙面的情况并未发生。
“好坚硬的墙。”有人叹道。
拂柳宗的赵真人坐在甬道口,休息过的他气色好了一些,他得意地说:“坚硬的可不是墙,是封印。”
他指着界碑道:“你当为什么魔族能创造空间隧道,还为什么要费力气解这封印?正是因为界碑封印的不仅仅是魔族与世界的通道,更是魔族本身的力量。
“只要界碑还在,魔族就翻不出花儿来。”
“哼!一块破石头,老子早晚劈了它。”被制伏的焦堰仍在骂骂咧咧,但没人愿意理他。
众人都在替沈书熠担心。沈书熠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状况:左手骨头碎裂,五脏六腑在冲进焦堰的巨斧之舞时被震伤,除此之外倒是还好。
他服了疗伤的丹药,运功调息了片刻,好歹稳住伤势,余下的只能回营地慢慢调理。
界碑对面的魔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随着焦堰的败落、众修士的支援,他们不得不遗憾退出,隔着封印张牙舞爪地放着狠话。
可是,隔着封印,他们叫嚣给谁听呢?众修士像看傻子似的看对面的魔族大将表演。
事了,修罗剑派的易风雪因伤势较轻,自请留下来看守界碑,其余人押着魔族从甬道撤离。
沈书熠站在界碑前盯着对面的魔界沉默不语。
“沈师弟,”易风雪用修罗剑派惯有的冷淡语气说话,“你伤得很重,这里有我。”
沈书熠点点头,道了句“有劳了”才离开。
他担心的不是界碑,空间隧道怎么建立他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不信魔族能在短时间内再建起一条空间隧道。
他现在比较担心进入魔界的波若晴和李明朗,隧道已经关闭,他们要怎么出来呢?
要问波若晴和李明朗在哪?
他们正爬着死人坑呐。
“天呐,太熏人了,我想吐。”
波若晴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四下张望:“小李子,你在哪里?”
她站起身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然后把周围的尸体扒拉个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仍在昏迷中的李明朗。
“快醒醒,”波若晴拍拍他的脸,多俊的一张脸呀,他的睡颜就像话本里描写的男主角一样闪闪发光。
俊美的男主角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见他的女主角痴迷地盯着他看。
李明朗瞬间红了脸,撇过头小声问:“你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呀。”
“嗡——”李明朗这下觉得全身都在发烫,烧死个人。他跳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看都不敢看波若晴。
他眼神乱飞,磕磕巴巴道:“我、我们是在、在哪?”
“很明显咯,乱葬岗。”波若晴终于不看他了,非常嫌弃地撇了下四周。
他俩本想假装受重伤的魔族先骗过魔族大军让他们留下来,再伺机寻找破坏隧道的办法,但他们意外发现魔族士兵是真的很胆小,他们不过把自己打扮得凄惨了些就把人吓懵了。
于是波若晴干脆夸大渲染,甚至谎称焦堰已被杀,为了逼真还吐了几口血包,再给李明朗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唱一和写了出以死劝谏的戏码,果然动摇了那个魔族将领的心。
最后那几具魔族尸体扔得时机才最妙,直接击溃魔族军心,那魔族将领自己就拆了空间隧道。
他们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魔族撤军后,两人本想偷偷溜走,谁知还有魔族前来回收尸体,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俩就跟着其他尸体一起被搬上车送到乱葬岗来。
会昏迷纯粹是被熏的。
波若晴二人离开乱葬岗,互相往对方身上丢清洁术,十个八个一起往身上套,但仍觉得浑身不对劲。
好不容易听见水流声,凑近一看是条黑不溜秋的小溪,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问:跳下去会不会变黑?
疑惑没多久就得到了解答,两人在下游碰上几个戏水的孩子,有七八个,年纪都不大,他们穿着黑色的砍袖,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着不怎么合身。
这几个魔族的小孩和外界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大约是因为常年没见阳光的缘故,肤色甚至还要白上许多,他们在水中打闹,也不光是打闹,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小篓子,捉到了鱼虾就仍在篓子里。
黑色的溪水沾染在他们身上并无特别的事发生,如果忽略它的颜色,就会发现这跟外界也没有太大差别。
似乎有个小孩发现了他们,抿着嘴伸出小胳膊指着他俩的方向。
跑还是不跑?
两人看了看身上的装扮,还披着魔族的袍子,决定不跑。
他们走近那些孩子,还没开口,先听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孩子问他们:“你们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
波若晴嘴快问了一句,就听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了一堆理由,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只有士兵才有袍子穿。”
李明朗赶紧点头,说他们就是士兵,刚从战场上回来。
小孩们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扬起脸问:“那你一定去过外面对吗?”
这个问题仿佛是把开启魔盒的钥匙,其他小孩儿纷纷提问:
“你见到太阳了吗?”
“天是蓝色的吗?”
“草真的很软吗?”
“花儿是彩色的吗?彩色到底是什么颜色?”
“……”
孩子们的问题越问越多,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期待,李明朗不忍心拒绝,只好耐心回答他们的提问。
波若晴环顾四周,入眼处天是灰的、树是黑的、草地硬得有些硌脚,天地间一派了无生趣的暗淡。
唯有孩子们的眼睛里透着七彩的光。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片空间?魔族又是一个怎样的种族呢?
远处有大人来找自家孩子,波若晴打断了李明朗的描述,冷下脸来对孩子们说:“我们根本没到过外面,都是他瞎编的。”
李明朗一愣,沉默起来。
孩子们却不服气,争辩道:“不可能,没去过为什么能说得出来?他说云像棉花一样白白的、软软的。”
“他还说大海有那么那么大,像蓝水晶一样漂亮。”
“还有瓜子是可以吃的,‘咔哒’、‘呸’,然后就能吃到香香的瓜子仁了。”
“彩色不是一种颜色,是好多种颜色,蓝的天、白的云、粉的花、绿的叶、金色的太阳,大家在一起就是彩色。”
面对孩子们的质问,波若晴依旧冷冷地说:“都是假的,全是想象出来的。”
“不可能,夫子读过好多书,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就讲不出来这些。”
“是呀,夫子说云是白的,但他就不知道云还是软的。”
“夫子也不知道瓜子要‘咔哒’、‘呸’之后才能吃。”
波若晴咬着嘴唇没说话,李明朗手一伸,将她护在身后,带着歉意看着孩子们,说:“你们忘了吧,我没出去过,都是假的。”
孩子们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最初提问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哭着跑了,其他孩子大叫着“你才是假的”,也跟着跑了。
波若晴闷闷不乐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李明朗挠挠头,陪着笑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与其向往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而心生怨怼,不如踏踏实实过眼前的日子,是我多嘴了。”
魔族的士兵也是由小孩子成长起来的,想想泉水村那一地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造成那一村子惨状的魔族人,或许孩童时期也如这些孩子一般只是单纯的向往美好。
李明朗不想用恶意来揣测别人,但带给小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的确不是个好的做法,波若晴是对的。
波若晴轻叹一口气,歪着头问他:“谁嗑瓜子是‘咔哒’、‘呸’的?不应该‘咔哒’、丢~”
“……”李明朗:“我可能是整个放进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