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洞穴的主人,也就是受伤的獾狗子,开启了另外一个出口,这样烟雾才会被吸进去,从另一个出口飘走了。
没有烟雾,就不能把獾狗子给熏出来,我连忙抄起上衣拼命对着洞里扇风。
烟雾源源不断的被扇进去,有时倒呛出来,把我熏的流眼泪,最后身边捡来的柴禾也快没了,我筋疲力尽,两条小胳膊还机械的挥动上衣。
我爸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被獾狗子咬伤了吧?
要是被獾狗子咬伤了,獾狗子嘴里那些毒菌,很容易把人的伤口感染,假如獾狗子最近吃过毒蛇,被咬伤的人多数就没救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月光从树林的叶子缝隙中穿进来,照到我身旁不远的地方,那是几个埋着死婴的小土包,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差点被吓哭了。
那会毕竟我还小,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了不起了,换做别的孩子,早就瘫倒在地,或者哭着跑走了。
我抖着身子,唯恐土包里钻出一两个穿着肚兜的婴儿,过来抱我的腿要糖吃,或者直接露出尖牙利齿,在我身上咬一口。
就在我一边哭一边抖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我身后传来,幻想一下就缝上了现实的翅膀,把我提到了恐惧的顶空,我晕了过去。
后来额头传来清凉感,我醒过来一看,我在我爸怀里,他已经解开我蒙脸的布,正在山脚下一个水塘边抄水给我洗额头。
“别怕,獾狗子已经抓到了。”我爸看我醒来,重新把布缠在我脸上,这是因为烫伤还没结疤,伤口不能被风吹。
我从我爸怀里下来,月光下水塘边,我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獾狗子,钢筋铁条扎成的笼子里,一个面部有白色和褐色纵纹相交的小动物。
看到我看它,这只身材有点肥胖的小野兽露出了凶猛的一面,在笼子里龇牙咧嘴,蹬着四条腿,不对,是蹬着三条半腿,在笼子里发出绝望的低吼,不断用脑袋撞击铁笼子。
看着獾狗子嘴里的血和半截断腿,就连我爸都不禁感叹,好有毅力和韧性的家伙!
我爸说完,看看脸上蒙的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的我,对着笼子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我儿子被烫伤了,我也不忍抓你。
这个时候,水塘里传来那种细细的咝咝声,水面上一条粗壮的蛇,挺着半截身子,蛇头对着天上的月亮,迅速的对着我们游了过来。
我盯着那条蛇身上一阵发麻,我爸告诉我,这不是蛇,而是水塘里的鳝鱼。
我爸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单手抱起我,另一只手抄起笼子,在月光下飞奔起来,我问我爸,不就是一条鳝鱼吗,咱村里的人,有几个不是经常抓鳝鱼杀鳝鱼弄鳝鱼血的吗。
我爸头也不回的跑着,对我说,那不是普通的鳝鱼,那是望月鳝,你没看到吗,它游过来的时候,眼睛是对着月亮的。
望月鳝,传说中每逢月圆就钻出水面的鳝鱼,就像虔诚的佛教徒,瞻仰佛像一样看着月亮,望月鳝是鳝鱼里面的精灵。
我爸说,望月鳝有剧毒,碰到就死沾到就亡,但愿这条望月鳝还不能上岸。
我爸的语气有点紧张,但是脚下的步子一点没乱,不过我还是被望月鳝吓到了,唯恐这条望月鳝会在月光里飞行,突然超过我爸,缠到我的脖子上。
在深深的恐惧里,我又睡着了,等我醒来,那只凶猛的獾狗子,已经被我爸开膛了,我没忍住好奇伸头一看,獾狗子的肚子里,还有一段段的没有消化的肉。
我妈胆子更小,但是也没忍住好奇,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然后对我爸说:“这獾狗子吃了蛇,还没消化完呢。”
我爸安慰我妈两句,又低下头继续忙活,我妈抱着我离开,把我放到床上哄睡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爸在我脸上抹上一层油膏,说这就是连夜提炼的獾狗油。
一阵清凉沁入脸上的烫伤,我感觉好多了,吃完早饭,我爸拿出家里的钱交给我妈,让我妈收拾一下,带我去外地玩两天。
我妈坐在明媚的阳光下,手里的针带着线飞舞,收针之后把缝好的衣服放到箩筐里,又把箩筐摆在青石磨盘上,淡淡的对我爸说,旅游的话,你都不去,我自己带孩子去算什么,我不去。
我爸把手里的刀,一下砍到昨天给獾狗子剥皮临时搭的架子上,指着盘里一截截的肉说:“这只獾狗子,吃的不是蛇,而是望月鳝,昨晚这只獾狗子还发出婴儿叫,这次,咱们惹了大麻烦了。”
我妈把针线在头发上一蹭,淡淡的说:“我不喜欢吹旅游,我不去外地。”
我爸叹了一口气,开始磨刀,在嗤嗤的声音中,砍柴刀的铁锈被水淹没。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爸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怕家里会有灭顶之灾,就想让我妈带我出去躲躲,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应付。
我妈虽然好耍小脾气,不过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来,我爸是真的心疼她。
可惜,我爷爷当时去了外地,一时半会回不来,不然有他在,我爸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晚上的时候,我爸我妈如临大敌,把我锁在卧室里,把窗户也用厚厚的木板钉上了,他俩守在卧室门口,看他们紧张的神情,躺在床上的我,哪里还睡得着,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
夜里我就听到门外,不时传来猪吃白菜的“梆梆”声,我感觉我爸我妈是不是过度紧张了,说不定是死了的望月鳝,被那只獾狗子捡到吃了。
后来我下床想去外面看看,刚刚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我爸脸贴着门缝对我一声怒吼:“滚回去!”
在那之前,我爸从来不对我说一句硬话的,他这一声吼吓得我一直后退到了床边,仰天摔到了床上。
脸上的清凉有催眠作用,睡着之后不断的做噩梦,等我醒来已经天亮了,我妈走进来,扔掉手里的剪刀,抱起床上的我亲了又亲。
后来我洗脸的时候,看到我爸蹲在一堆玉件旁边,一脸的疲倦,满地的烟头。
从我爸我妈的对话里,我听说我爸抓住的獾狗子,是人脚獾的孩子,已经能发出婴儿叫,但是还没长出人脚。
人脚獾,就是那种吃了死婴的獾狗子,发出的声音跟婴儿一样,它不但吃死婴的肉,还连着婴灵一起吃下去。
婴灵,就是死婴的灵魂,灵气比较盛。
这样的獾狗子,死婴吃的多了,它的脚慢慢的,就长成婴儿小脚一般。
婴灵是人脚獾最爱的食物,望月鳝不过是它的零食甜点,可想而知它有多厉害,我睡着的夜晚,确实是真正的人脚獾,来报仇了。
有灵气的活玉和婴灵一样,也是人脚獾的最爱,有灵气的活玉,经过人脚獾的舔舐,就被人脚獾舔走了灵气,成了石头一块。
我猜,夜里一定是我爸我妈,把玉件一件一件的喂给人脚獾,就这样撑到了天亮,人脚獾贪食,阳光快要出来还不走,我爸趁机出手,在阳光下把人脚獾打败了。
这段往事,当年在我心里形成了不小的阴影。
没想到,现在为了豆豆,也为了帮助邵驼子,守住柳寡妇的秘密,我又要面对小时候的阴影——人脚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