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里头,老首长俩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死死盯着床上儿子那张慢慢透出点红润的脸,搁在床沿上的手,一个劲儿地哆嗦。
老首长猛地一拍床头柜,震得上面的搪瓷缸子“咣当”一响:“备车!”
旁边那秘书赶紧凑近,压着嗓子小声问:“首长,这是……上哪儿?”
老首长一瞪眼,唾沫星子都快喷秘书脸上了:“找人!把那个献药的英雄,给老子挖地三尺也找出来!活的!必须是活的!”
“他娘的,他要是掉根头发,老子扒了你们的皮!把全省最好的大夫,全给老子调过去!听见没有!花多少钱都行!”
他顿了顿,指着旁边桌上一个小包袱,又吼:“还有那虎骨,剩下的,给老子看好了!少一星半点,我饶不了你们!”
李士办公室里,那红色电话机突然“铃铃铃”尖叫起来,跟催命似的。
秘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听了几句,赶紧捂着话筒,凑到李士跟前。
“部长!官邸那边!说是……说是首长家的公子他……他缓过来了!那虎骨,神了!真管用了!”
李士正看文件,听见这话,捏着钢笔杆子的手猛地一抽,那钢笔尖“刺啦”一下,在文件上划拉出老大一道深印子。
他眼皮子底下肌肉抽了抽,半天没言语。
他噌地站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眼底却是一片火热。
姜爱国这小子,真敢赌!也真让他赌赢了!
这哪里是虎骨,这是通天的梯子!
“备车!叫上军区总院的王院长,还有外科最好的几个专家,带上最好的药材、补品,跟我走!”
李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破旧的小院门口,几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急刹停住,溅起一片尘土。
李士第一个跳下车,大步流星往里走。
钱卫国正守在姜爱国床边,急得搓手。
军医刚给姜爱国处理完,伤口太多,血腥味混着药味,呛人得很。
“李部长!”钱卫国看见李士,跟见了救星似的。
屋里,姜爱国眼皮子颤了颤,慢慢睁开一条缝,嘴唇干裂,声音细得跟蚊子哼似的:“水……”
李士几步跨到床前,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缠满绷带的姜爱国,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姜同志,你怎么样?”
姜爱国像是才看清来人,眼神迷茫了一下,随即挣扎着想起来:“李…李部长…您怎么来了…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伤口,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别动!”李士按住他,“老首长家的公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你那虎骨,救了他的命!”
姜爱国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是恰到好处的欣慰,和更深的虚弱:“太…太好了…咳…只要公子爷没事…我就…放心了……”
话没说完,头一歪,又像是要晕过去。
王院长带着几个专家赶紧上前。
解开几处绷带,那些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狰狞可怖。
“嘶——”
几个见惯了伤情的专家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真是从虎口里逃出来的!这几道爪痕,再偏一点,命就没了!”王院长脸色凝重。
李士郑重地对王院长说:“王院长,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把小姜同志治好!他为党和人民立了大功!”
他又转向钱卫国:“卫国同志,你做得很好。”
钱卫国激动得脸都红了。
李士清了清嗓子,对着床上的姜爱国,也像是对着屋里所有人说:“小姜同志,老首长让我转告你,他非常感谢你!等你好些了,他要亲自见你!”
“组织上,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他一挥手:“马上把小姜同志转到省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派最好的医生护士,24小时看护!”
姜爱国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药膏的清凉缓解着伤口的灼痛。
他闭着眼,脑子却飞快地转着。
第一步,成了。
虎骨送出去了,人情也落下了。
但这只是开始。
这份救命之恩,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
他不是圣人,他拿命去搏,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句感谢。
狗剩搬了个小马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看着姜爱国的眼神,全是星星。
“爱国哥,你放心养伤,俺就在这儿,谁也别想欺负你!”
李士没过几天,又悄悄来了一趟。
屏退了旁人,他坐在姜爱国床边,亲自给他削了个苹果。
“小姜,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李士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老首长那边,对我和你赞不绝口。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这话的分量,姜爱国掂量得出来。
关系,不一样了。
几天后,老首长的病情彻底稳定,派了他最信任的秘书,带着慰问品,亲自到医院探望姜爱国。
那秘书五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客气又带着几分官腔。
“姜爱国同志,我代表老首长来看望你。老首长说,你是他们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他永世不忘。”
秘书放下慰问品,目光落在姜爱国脸上,带着审视。
“老首长让我问问你,伤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个人方面,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抱负,都可以跟组织提。”
姜爱国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秘书按住了。
他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摆手:“秘书长,您太客气了。救人是应该的,我哪敢居什么功。”
“我一个农村出来的,也没啥大本事,就想着能为国家、为人民多做点贡献,就心满意足了。”
一番话说得恳切又朴实,秘书眼里的审视淡了些,多了几分赞许。
这事儿,在高层圈子里,成了个半公开的秘密。
都说李士手底下出了个福将,不仅帮他扳倒了韩戚,还机缘巧合救了老首长公子的命。
一时间,“奇人异士”、“吉星高照”这些词儿,都跟姜爱国和李士挂上了钩。
李士在老首长心里的分量,自然也高了不少。
当然,眼红的人也不少。
狗剩在病房里头,耳朵支棱着,比兔子还灵。
他凑到姜爱国床边,压低了声音:“爱国哥,我听那俩小护士又在后头嚼舌根,说你这伤瞅着是挺吓人的,可好得比她们想的快多了。”
“还有啊,这几天我瞅见好几回了,有几个不认识的家伙,老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贼眉鼠眼的。”
“我一瞪他们,他们就缩回去了。哥,你说他们是干啥的?”
姜爱国眼皮动了动,没吱声。
这天,病房门又响了,老首长那个秘书,板着脸又进来了。
秘书走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口还是那不紧不慢的调调。
“小姜同志,老首长说了,你这同志,他很赏识。他老人家琢磨着,给你个机会。”
姜爱国听着,手不自觉地在被子上抓了一下。
秘书接着说:“一条路呢,是让你去京城,到学校去好好学学。”
“另一条路,是给你安排到国家一个挺要紧的部委,从最底下干起,一步步培养你。”
秘书说完,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看着姜爱国:“这是多好的事儿,你自己好好想想,拿个主意。”
姜爱国喉咙动了动,脸上那点血色好像又退了些,他挣扎着想欠起身子:“秘…秘书长…这…这我谢……”
秘书摆摆手,示意他躺好:“谢啥,这是你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