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那手指头在姜爱国跟前停住了,姜爱国就那么看着她,她那声音一下子小了不少。
“你…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白静嘴还硬着。
尹光亮“咳”了一声,烟锅往鞋底磕了磕,烟灰掉了一地。
“白知青,”尹光亮眉头拧着,瞅了瞅地上的孙涛,又瞅瞅姜爱国,“人在这儿,东西在这儿,孙涛自个儿也认了,咋叫合伙?”
他扭头看地上抖得跟筛糠一样的孙涛,声音沉了下去:“孙涛!你还有啥说的?”
孙涛猛地抬起头,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膝盖往前蹭了蹭,冲着尹光亮就磕头。
“队长!队长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不是个东西!您饶了我这回!别…别送我去公社!别送我去公安局啊!”
孙涛哭喊着,嗓子都变音了。
尹光亮哼了一声,“你干这事的时候,咋不想想后头?搞破坏,这事儿小不了!”
孙涛吓得脸都白了,光知道磕头:“我赔!我赔钱!队长!爱国兄弟!我赔钱!求求你们了!千万别送我去!”
他心里明白,这事要是捅上去,知青也罩不住,搞不好真得进去吃牢饭。
白静站在边上,瞅着孙涛那窝囊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说啥又憋回去了,最后跺了下脚,扭头跑了,那煤油灯在她手里晃得厉害,灯苗子都要灭了。
尹光亮吸着烟,没吱声,眼珠子在姜爱国脸上打了个转。
姜爱国拄着拐杖,身子站得挺直。
“队长,依我看,送公社确实麻烦,知青点那边也不好看。”姜爱国声音不大,“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既然愿意赔钱,那就罚!罚他长长记性!”
尹光亮吐了个烟圈:“罚多少?”
姜爱国没说话,伸出两个指头。
“两…两百?”尹光亮眼皮跳了一下。
这年头,两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够盖小半个新房了。
孙涛一听,也傻眼了,哭嚎声都停了,张着嘴看着姜爱国。
姜爱国摇摇头:“二十。”
“二十?”尹光亮愣了愣,旁边的姜大柱也觉得罚少了。
“二十块钱。”姜爱国点点头,“让他知道疼就行了。这钱,也不用给我家,直接交给队里,算是他破坏集体财产、影响社员团结的罚款。队里再看着,给我家这边补一点修墙角的工钱料钱,剩下的,队里自己安排。”
这话一说,尹光亮心里就舒坦了。
罚款交给队里,他这个队长脸上也有光,还能落下点实在的。
姜爱国这小子,会来事儿。
“行!就这么办!”尹光亮拍板,“孙涛,你听见了?二十块钱,明天就交到队部!再写一份深刻检查,贴在队部墙上!”
孙涛一听不用送公社,只是罚钱写检查,魂都回来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交!我明天一早就交!我写!我好好写检查!”
“滚吧!”尹光亮不耐烦地挥挥手。
孙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行了,都散了吧!”尹光亮又冲着围观的村民喊了一声,“大半夜的,都回去睡觉!”
人群慢慢散开,姜爱国让几个帮忙的小伙子也先回去歇着。
姜大柱看着孙涛跑远的方向,还是气不顺:“爱国,就罚他二十块?太便宜他了!”
“爹,钱是小事,让他知道怕了就行。”姜爱国扶着拐杖往家走,“他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以后在村里也抬不起头了。再说了,这钱进了队里,队长心里舒坦,以后咱家有啥事,他也不能太为难。”
张蓉淑也跟着点头:“爱国说得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以后别再来找麻烦就好。”
回到家,姜爱国躺在炕上,听着外头风声,心里头却一点不平静。
孙涛这事,算是敲了个警钟。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手里有东西,腰杆子才能硬。
第二天,孙涛果然老老实实把二十块钱交到了队部,还贴了张写得歪歪扭扭的检查。
队里象征性地给了姜家两块钱,算是修墙角的补偿。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孙涛在村里彻底成了蔫茄子,走路都贴着墙根,看见姜家人就绕道走。
姜爱国没再理会他,他的腿伤好利索了,除了不能干太重的活,走路爬山都没问题。
队里的活他照旧不去,工分那东西,他现在看不上。
他一门心思扑在两件事上:打猎,盖房。
姜爱国背上弓箭,腰里别上砍刀,又进了山。
野鸡、兔子,他隔三差五能弄回来点。有时候套住傻狍子,也能扛回来。
他打猎回来,带家里的不多,够嚼裹就行,剩下的悄悄收了起来。
新房那边,姜大柱和张蓉淑天天盯着。
天不亮老两口就过去,看着请来帮忙的乡邻干活。
泥坯一块块往上垒,房子的样子一天一个样。
姜大柱没事就拿着尺子量过来量过去,嘴里嘀咕:“这墙可得砌直溜了。”
张蓉淑一边烧水送吃的,一边跟邻居家的婆娘说话,眼睛却没离开过工地。
这天傍晚,姜爱国从山里回来,身上有股草木味儿,还有点血腥气。
姜爱国胳膊底下夹着只收拾干净的野兔,走过去塞给张蓉淑。
他没多说啥,扭头走到新房墙根底下,眼睛盯着那半人高的土墙瞅。
姜爱国瞅着他爹娘脸上红彤彤的,额头上的皮都快翘起来了,嗓子眼动了动,说:“爹,娘,歇会儿吧,看你们这脸晒的。”
“累个啥!”姜大柱拿脏袖子呼啦一把脸上的汗,咧开嘴,露出黄板牙,“瞅着这墙一天天高起来,心里头敞亮!”
“对,爱国,你进山跑你的,工地这儿有我跟你爹盯着呢。”
张蓉淑把兔子接过来,在手里上下掂量了两下,“嚯,还不轻,晚上把它炖锅里。”
“爹,”姜爱国抬手往老房子东边那屋指了指,“等咱搬进新屋,这间老屋,我寻思着收拾收拾。”
“收拾它弄啥?”姜大柱头都没抬,直接说,“拆了省事,杵在那儿挡道。”
“不拆。”姜爱国脑袋晃了晃,“留着,拾掇出来当个仓房,往后打回来的东西,还有家里的家伙什,都有地方搁。底下再挖深点,挖个地窖连着。”
“地窖?”姜大柱放下手里的泥刀,瞅着他,“咱家不是有地窖吗?灶房后头那个。”
“那个太小,放不了多少东西。”
姜爱国说,“我想弄个大的,深的。山里弄回来的东西,还有粮食啥的,都能放进去。夏天底下凉快,东西放着不爱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