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陆伊儿腹中胎儿并未到瓜熟蒂落之时,此刻,腰腹处的剧痛阵阵袭来,显然是要临盆……
与黑衣男人过了四招,却被卸掉全身力气的复陆伊儿,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她腹中胎儿从挣扎到降生,却是……
她期盼了数月的孩儿,刚刚落地,在她身下的血污中,小脸青紫,一动不动,显然是没了呼吸。
与此同时,地宫溶洞的穹顶之上,那一汪银盘似的水池,隐隐有波澜涟漪,它原本静得像一面古境,然而如今,粼粼水波愈演愈烈,显出了白骨骷髅法阵,整个地宫溶洞剧烈颤动起来,然而变故不过是一瞬……
烈日的光芒挥洒,池水结成了冰境,地宫溶洞重新恢复了平静。
无数的鸢尾银蝶绕着地宫溶洞石壁飞舞,银光点点,宛若星河……
黑衣男人剑眉眉峰微挑,思绪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奴兰皇城城内,曾经有一处冰湖,据说那处冰湖很诡异,但奴兰女皇登基数十年之后,某一日,那一处冰湖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硕大的地坑,那处地坑,后来被当成了奴兰皇族虿刑的刑场……
黑衣男人暗躇:当年应是有人用道门法阵将本就诡秘的冰湖炼制成了骷髅冰境,随后搬运至此奴兰小镇,成为护卫奴兰女皇死后葬身之所的法阵禁制。骷髅冰境开始失效之后,那个傀儡——复陆支,便开始想方设法,稳固法阵你白骨骷髅法
心火为阳,白骨骷髅为阴……
又是《弱水录》另外半部残本之上的法阵,在奴兰皇族中,又一次,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
…………
柳七大仇得到,心中快慰,他站在铜蠡兽首石门之前,冷眼旁观者复陆伊儿痛到极致,欲哭无泪。
“小七,你告诉我……”
复陆伊儿经历的临盆之痛,丧子之悲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只想要知道一件事:“复陆支他以我的孩儿精魂为容器,利用我杀人祭阵,目的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啊……”
柳七不疑有他,想着复陆伊儿人之将死,他发了一次善心,“千年前,奴兰女皇为了确保她所求长生不老之术能够顺利进行,在蛇山地宫的周遭,加了一道法阵禁制,为的,是将赤神蟒的蟒魂永远困在蛇山地宫之中。”
柳七指了指地宫溶洞的穹顶,“若赤神蟒蟒魂胆敢闯出蛇山地宫,法阵禁制会将它彻底杀死。”
“然而时过千年,法阵禁制的效用渐渐薄弱……蛇山地宫里,有东西逃了出去……”
“长姐,你还记得,鲤池小桥究竟是如何来的么?”
复陆伊儿恍然,她自然是记得的,呼韩邪突然派了诸多奴兰皇族工匠进驻宰相府,挖土凿池……
如今的鲤池小桥,最开始只是宰相府中一处荒地而已,那些工匠挖着挖着,地底竟然冒出了好多水来。
呼韩邪听说之后,立刻停止了工匠继续深挖,随即,在那处荒地造出了一座鲤池小桥。
复陆支告诉她,那是呼韩邪为了她而特意修建的,池边堆垒的每一块砖石,都由奴兰皇族工匠精雕细琢,造价不菲。
消息不知怎地便传了开来……
那之后的好多年里,王公贵族的小姐们举办赏花诗会时,总有人明着暗着羡慕嫉妒她……
她甚至……一度觉得……呼韩邪是真心喜欢她……她自然……很是得意……
“奴兰皇族工匠挖出来的那些水,其实是法阵禁制效用减弱,骷髅冰镜消融的结果……”
柳七回忆着他曾看见的授课笔录,“复陆支大人那时候已与呼韩邪联手,大人为了重新加固蛇山地宫的法阵禁制,命呼韩邪在骷髅冰境之上,修造了一座鲤池小桥,以道门中的阴阳之法,暂时稳固了蛇山地宫的法阵禁制……”
相比较起复陆伊儿与柳七身边,他宁愿紧紧抱住黑衣男人的大腿。
云秋瞅着被柳七揭露真相后,打击得痛不欲生的奴兰帝姬娘娘,竟匪夷所思地觉得,被黑衣男人拽在手里,他无比安心。
“你说暂时,所以你尊敬效命的那个什么复陆支大人,还得想办法彻底稳固蛇山地宫的法阵禁制……”
云秋觉得他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所以,你们奴兰的帝姬娘娘,成了那位复陆支大人的猎物?”
柳七神色难辨地瞥了云秋一眼,算着与复陆支大人约定的时辰已差不多,便打算结束对复陆伊儿的折磨。
“如今骷髅冰境恢复如初,奴兰女皇陛下的安眠之所再次稳固,长姐,你也算是对奴兰国有了了不得的贡献。”
话音一落,柳七转身面向铜蠡兽首石门,握紧了适才被他捡起的蟒牙匕首,划破手腕。
云秋深受放血毒害,见柳七不惜自残,心底一抽抽,惊呼出声:“你别想不开!”
黑衣男人亦有一瞬,以为柳七自称有蛇山地宫长生不老之术的线索一言,是骗他的,正欲出手阻止,却见柳七脚下竟然是一处古怪兽首,兽首吸食了柳七的血,铜蠡兽首石门肃穆而庄严,随着柳七默念咒诀而缓缓打开……
“千年前,奴兰女皇下令诛杀复陆全族。”
等待高达三四十丈的石门缓缓打开之时,柳七见云秋万分诧异,黑衣男人亦是对他有所怀疑,便主动解释。
“但女皇陛下没有想到,复陆君宰相早在多年之前,便将他的一个侄子,交给了心腹,远远地送到了奴兰与天岐的边境。”
“也就是如今的姑珩山下的奴兰小镇,之后的三百多年,复陆君宰相的侄子,以及侄子的后代,一直隐姓埋名地生活。”
“直到奴兰女皇修建蛇山地宫,召集工匠,当年那个侄子的后代已经是有名的石器锻造师傅,被放进了蛇山地宫工匠名单。复陆支大人是那时候,蛇山地宫修造一事的督工,见到地宫中的石器锻造师傅身上竟然有复陆家族的徽印之后,确认了石器锻造师傅的身份。”
铜蠡兽首石门已经打开了足够容一人进入的宽度,柳七率先踏入门内,指了指石门:“通往真正的蛇山地宫之路,这一座石门,便是出自那位石器锻造师傅之手。石器锻造师傅留了个心眼,他做了个一个机关,以复陆家族后人之血,与复陆支大人所设咒诀,才可打开石门……”
“那个石器锻造师傅本来是想以此威胁复陆支大人帮助他,杀奴兰女皇陛下,夺回奴兰国国主之位,但是……”
此言戛然而止,柳七默然看向黑衣男人,黑衣男人了然……奴兰女皇唯一的后人,便是她与复陆君之子,自然,也是复陆家族的血脉。
复陆支乃复陆君亲手所造的傀儡,只会听命于复陆君,复陆君命它保护奴兰女皇,任何人试图对奴兰女皇不利,都会引来复陆支的报复。
云秋见黑衣男人与柳七视线交汇,打着哑谜,登时抓心挠肝,“但是什么?复陆支答应他了吗?”
柳七没有回答云秋的提问,他做了个邀请入门的动作,看向黑衣男人,斯文而优雅。
“榛阁主,我实话实说,蛇山地宫的美妙,是世人所想像不到的。若要仔细论起来,此处地宫溶洞,还只是蛇山地宫的最外圈,等会儿,榛阁主会见到天上仙人才能拥有的美景。”
黑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白沙高台之上的水镜,血色全无的白衣女子仍旧沉睡着。
小乖,等我回来。
黑衣男人疾步踏入门后,随后,那一座铜蠡兽首石门缓缓合上。
……
…………
见势不妙的侍女躲在暗处躲了许久,见复陆宰相府的那位文弱七公子,还有那神秘的黑衣男人,带着叫云秋的少年消失在了恢弘雄伟的铜蠡兽首石门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向复陆伊儿……
“帝姬娘娘!帝姬娘娘!咱们先出去吧!外头还有宰相府的府卫等着咱们呢!!”
侍女欲搀扶着复陆伊儿赶紧离开此处,但复陆伊儿浑身已然没有了知觉,只剩喉咙能够发声音,她自嘲地笑了笑……
柳七说的话,直至此时,她才真正地懂得,她自以为利用了所有人……
到头来,却是被旁人,被复陆支那个不老不死的木头怪物,从头到脚地利用了个彻底。
复陆伊儿悔恨不已,石门临合上的那一瞬,柳七看她俨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唇角翘着冲她笑……
对于道门之中那些玄而又玄,妙幻无穷的法阵符诀咒术,她了解不多,可复陆支给她的秘信中,虽然诓骗她是湿诛子母阵,可法阵如何开启,若成功,她将得到什么,若是失败,作为布阵之人,她又会沦落到何等惨烈地步……
复陆支在给她的秘信中写得一清二楚……
她会被困于法阵禁制之中,直到彻底死去。
“帝姬娘娘,帝姬娘娘,您醒醒,您别睡啊!!!”
侍女眼睁睁地看着帝姬娘娘披头散发,眸光涣散,唇边鲜血溢出,竟然是咬舌自尽了。
侍女惊恐,伸手探了探帝姬娘娘的鼻息,尖叫着奔向了适才进入地宫溶洞的之处。
然而,她出不去,无论她如何拼命地试图离开地宫溶洞,总是有一片无形的镜面,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侍女发现,她被困住了,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帝姬娘娘那般绝望,自然以自尽结束了性命。
那她接下去怎么办呢?
侍女回想起了柳七割腕放血,打开那一座铜蠡兽首石门……心头不禁涌上了巨大的希冀……
若是她依样画葫芦呢?
侍女奔回复陆伊儿身边,将复陆伊儿拖到了石门之下,拿复陆伊儿的剑割开了她的手腕,刚死之人,血还温热着……
很快,石门下,那一只造型古怪的兽首很快便吸食了足够的复陆家族后人之血,但是,石门始终岿然不动……
“开啊!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
侍女没有听见柳七默念的咒诀,自然不知道打开石门的真正钥匙,死亡的阴影渐渐向她靠近,已然将她逼至神魂崩溃的边缘。
“是血还不够吗?我这里还有!!我这里还有!!”
侍女趴在溶洞石板上,拽过复陆伊儿的另外一只手,一回生二回熟,动作熟练地割腕放血,然而,穹顶之外,烈日西沉,当耀眼的光芒渐渐散去,侍女不知道第几次在复陆伊儿的身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可是一滴血也没有了……
复陆伊儿的脸色惨白如纸,宛若千刀凌迟,遍体鳞伤。
侍女疯了,她将目光放到了白沙高台之上,沉睡的白衣女子……
侍女动作怪异地抓着长剑,可惜,她不过才踏上白沙高台,高台之上,一记火纹墨影径直袭向了她的心口……
侍女往旁边一滚,狼狈不堪地躲开了火纹墨影的袭击,她不信邪,一遍遍地试,结果都是一样……
她根本靠近不了那个沉睡的女子,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护着她……
侍女浑身脱力,长剑剑尖拖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她拖着沉重身子回到了复陆伊儿的旁边……
靠着石门坐下,侍女笑得狰狞扭曲,她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那个黑衣男人还会回来的……”
“榛阁主,对,那个榛阁主,他一定会回来救离姬娘娘的,我只要坚持到榛阁主回来就可以了……”
“我还有吃的,对,我还有帝姬娘娘呢,我可以做到的……”
复陆伊儿一生锦衣玉食,身娇体贵,细腻白皙……
侍女乐呵呵地想,吃起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
…………
奴兰女皇的雕像,神色间容华灼灼,俯视着地宫溶洞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