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天岐皇朝,国泰民安,政事清明,官员清廉,国库充裕,百姓富足。
人人安居乐业,处处路不拾遗。
百姓们都交口称赞他们的岐帝陛下,真的是天之子,是,天派来定乾坤统天下的。
岐帝十七年,一月初,岐帝派三十万大军出征莘罗国,沈素为将。
三月末,战事结束,天岐皇朝大胜,莘罗国降。
四月初,沈素班师回朝,被封武侯,赐黄金万两。
同年十月,武侯沈素领兵十万,迎战奴兰余孽纠集的来犯叛军,大胜。
奴兰余孽自此被天岐皇朝彻底降服。
沈素被封武亲王,一时风光无限。
岐帝十八年,四月末,岐帝陛下亲自领兵四十万,再次征战莘罗国。
七月,险胜,莘罗国十县归于天岐皇朝。
同年十月,莘罗国国主崩,太子李轩继位,年号隆轩。
至此,东海之滨以外的二国尽归天岐皇朝所有,只余其他小国继续与天岐皇朝对峙。
岐帝十九年,二月,太后萧氏因巫蛊之事被废,随后,萧右相因贪污之事被贬官,流放蛮夷之地,与此有关之人皆被诛,琅琊萧氏一族从此没落,一蹶不振。
四月,岐帝义弟与容朝联姻,迎娶容朝长乐公主,册封乐国公夫人。
岐帝二十年,五月初十,元后扶苏夫人归来,大赦天下。
这些年,扶苏带着缺缺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安然祥和自在惬意。
昭阳府则是交予了裴卿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年的人,当年的事,仿佛早已是烟消云散,无关痛痒。
琅琊萧氏未倒之前,秦绝每年六七月,三四月,会来到凉州竹馆待上一段时间,聊聊天下事。
特别是,关于天岐皇朝的事。
她想着,秦绝愿讲,那她便做个老实观众,好好听着便是。
扶苏很少发表关于天岐皇朝朝政的任何观点,秦绝总是说她胆小,她承认了,她胆子很小的。
她已经不愿意再触碰任何可能牵扯上天岐之主帝权的事或物。
她怕那座属于天岐之主的太极殿回再一次让她万劫不复。
秦子昭在她彻底清醒之后,镇在了定州莲花山的观音庙下,希望假以时日,他能得到解脱。
沈长乐的死,到最后也不过是定州盛氏内宅的争夺罢了,并非如同他们一开始所料想的那般,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阴谋潜藏其中。倒是那个叫做盛寂的小小少年,知道了她与卫唤云曾经的恩怨之后,竟然主动替他的母亲向她道歉,最近这些年来,更是时常带着些新茶与瓜果到凉州竹馆来看她。
有时候,扶苏在凉州竹馆待得腻了,也会四处走走。
随着日子的流逝,这天,桃花庄边界。
一白衣女子脚尖轻点,在竹林内来回穿梭,如落凡尘的仙子,冰肌玉骨,绝色佳人。
然而,她刚一开口,便将这美好的意境毁得一点不剩,“梨子,你给我出来,再不出现,小心我揍你。”
从竹林深处钻出一个小小的男娃娃,轻轻啜泣,“娘亲,葡萄打我,我不活了。”
白衣女子无力扶额,“葡萄打你,你便不会揍回去么?”
她很是抑郁,怎么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兄妹,差别怎么那么大,倒像是弄错了性别?
秦稷并非秦绝亲子,秦熙亦是秦绝与那妃子商量好的一出戏。
随着天岐皇朝疆土的扩大,太极殿上那些老臣便又开始要秦绝立太子。
似乎身处皇朝帝位之上,便永远逃脱不了东宫,太子,家族,外戚……
她是这样,姜姑娘也是这样,容三直到如今还在派人到西洲大陆各处寻找姜姑娘的踪迹。
前些年,秦绝与她商议,将秦缺带回胤都皇城,由他严加管教,免得以后天岐皇朝葬送在秦缺手上。
扶苏苦恼了整整两日,觉得秦绝提议并非不可行。
她点了头,秦缺便被秦绝派了黑影卫从凉州竹馆带走。
不久之后,她便有了一对双胞胎。
梨子出生后身子孱弱,从小便由她时时带在身边照看教导,性子便也宁静淡泊一些,不与人争,而葡萄,由于她那时将精力都花在梨子身上了,无多余精力来照看她,便放养了。
让她随着邻居家的娃娃一起玩耍。
待她意识到葡萄的教导问题,葡萄的闺秀风范时,葡萄早已上山下海,捕鱼打鸟,打架撒泼,闺秀风范全无,活像个野孩子了。
她每每看着性格迥异的两兄妹,总要望一望天。
她这般风华绝代,聪慧无双,却后继无人,真真是人生一大悲事。
……
…………
葡萄从远处跑来,扯着嗓子喊,“娘亲,山下,山下,有一个坏蛋,把葡萄的骨头,抓走了。”
她端庄落在葡萄前,顺手折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哪呢?带娘亲去,娘亲揍他去!”
葡萄欢快点头,欢快领着扶苏向山下跑去,而被遗忘在角落的梨子缓缓站起,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拍拍衣角的落叶,灰尘,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小小年纪,便已然能够看出那一身的绝代倾城风华。
浩然正气,铮铮傲骨。
“葡萄,你这不是让娘亲去丢人么?看来,我又有得操心了。”
她和葡萄一路狂奔,葡萄一路唧唧喳喳。
“娘亲,那伙坏人还抓了一个美男子呢,比父皇还要美,真的。”
她瞥瞥葡萄,“你懂什么是美男子么?”
葡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葡萄当然懂了,娘亲不是常说,父皇是个美男子么,那和父皇差不离的,不也便是美男子了么?葡萄觉着,那人比父皇还要美上几分的!!”
“葡萄,娘亲有说过父皇是美男子么?”
“有。”
葡萄回得异常坚定。
顿了顿,葡萄又道:“娘亲,把那人捉回来,呃,是,救回来做葡萄的压寨夫君好么?”
她望望空气……这个,绝对不是她的女儿吧?
思索良久,扶苏还是觉得,不能太打击葡萄对于未来的如意郎君的积极性。
于是,扶苏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鼓励道:“葡萄,若那人同意了,便随你吧……”
远远地,扶苏便见到一伙身穿黑衣的男子,整齐划一的杵在一顶帐篷四周。
她朝葡萄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带着葡萄悄悄靠近。
周围静得出奇,偶尔麻雀飞过,落下几颗未消化完的五谷杂粮。
它飘飘荡荡,分布不均的落在何处,甚是令葡萄抑郁的是,有一颗恰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葡萄的头上。
“娘亲!!救命!!!”
一声尖叫,惊起鸟雀无数,也惊到了那一伙黑衣蒙面人,以及,帐内的那个神秘人。
……
…………
扶苏忙不迭捂住葡萄的嘴,正要夺路而逃,却听到葡萄惊呼,“娘亲,我的压寨夫君,我的压寨夫君。”
扶苏拎着葡萄掩面而逃,感到甚是丢脸。
过了许久,她和葡萄两人躲在当初发现骨头的山洞里,一股无法言喻的忧伤正深深的萦绕着她。
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要这般东躲西藏,如此狼狈,太损她昭阳府扶苏夫人的名声了!!
扶苏这样想着,葡萄扯扯她的袖口,问道:“娘亲,骨头,骨头没有救出来,怎么办?”
“怎么?你现在想到骨头了?是谁适才一个劲地嚷嚷,我的压寨夫君呢?”
葡萄不说话了,撇着一张嘴,默默地蹲到洞内深处,扒拉着洞墙。
“葡萄不是有意忘了骨头的,葡萄很想骨头。”
语气甚是委屈,扶苏不由得反思,她这般对待葡萄,倒是有些过了,她毕竟还正是在爱玩爱闹的年纪。
正当她准备出声安慰一番时,葡萄有气无力嘟囔,“唉……若是能将压寨夫君也救出来,那便好了。”
扶苏气结,又缓缓坐了回去。
天渐渐暗了,扶苏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在她身边低语。
“你过得这般快活,那便好了。”
她醒来时,正躺在自己床上,葡萄躺在她的身边,睡得香甜,梨子在一旁哭得很是伤心。
“娘亲,我以为你不要梨子了。”
扶苏担心昨日之事吓着梨子,忙不迭安抚道,“梨子,娘亲好好的,不会不要梨子的。”
直到许久之后,扶苏才猛然想起,她是如何会回到屋子里的?
扶苏只好抓住梨子询问了一番。
梨子啃着梨子,口齿不清的说道,“有个叔叔把娘亲和葡萄送回来的,那位叔叔蒙着面,梨子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扶苏暗躇,莫不是哪位好心人看她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便做了回英雄,救了她这绝世美人?
果然,这张皮相还是有些好处的。
她自顾自得意。
梨子偷偷转过头,想着,当年,父皇到底是为什么喜欢娘亲的呢?甚是诡异啊!!
过了几日,扶苏早已将这件事忘得彻彻底底。
直至那天,葡萄哭着讨伐她,“呜……呜……呜……娘亲,你说话不算话,你骗葡萄……你说要带骨头回山寨的……可是骨头没回来……呜……呜……呜……。”
扶苏觉得不能在孩子的面前做个言而无信的反面例子。
于是,扶苏便化出墨银软剑,踏上了带回骨头的坎坷无比之路。
扶苏一路探寻黑衣人的消息,得知他们在有喜客栈落脚,便偷偷摸摸躲在客栈前的槐树下,不时探头探脑朝客栈里瞧……可气的是,有个体型庞大的壮汉,偏偏挡住了扶苏的视线……
扶苏愤懑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扶苏摸摸干瘪的肚子,想着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想办法。
她如此想着也便如此做了,正要转身,一道淡淡凉凉的声音传入耳内。
“他想要,只要他能得到,那便给他又如何。”
许是年少时在胤都皇城的那几年后宫深院生活,令扶苏敏锐捕捉到其中古怪之处。
扶苏不由暗躇,话中的他是谁?话中的他想要什么?说这话的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在扶苏脑海浮现,扶苏隐隐嗅到战火硝烟的味道。
扶苏拢起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这几年太平安乐日子过惯了,一瞬之间,竟是不想再踏入这纷繁乱世。
扶苏毅然转身,却在那一刹那,扶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一辆玄铁镶金四角挂着铃铛的马车慢慢在客栈前停下,侍卫蹲下,一绯衣华服男子悠悠然然从车上下来,对着身边随从不知说了句什么,便迈入客栈。
扶苏恍如被雷从头顶闪过,怔怔立在那。
有个老大娘走过,看到扶苏这幅样子,“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盯着瞧的那人,你是认识的吗?该不会那人是你的心上人吧?你该不会是追着他来的吧?话本子看多了么?如此偷偷摸摸的,难道是救命恩人,打算以身相许?”
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扶苏一番,那眼神像极了市集上挑白菜,继而语重心长。
“孩子,他那副打扮,定是富贵子弟,你高攀不起,还是算了吧。”
接下来,老大娘说了些什么,扶苏没听清楚。
扶苏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一身绯衣华服的男人,老大娘问她认不认识他。
认识的,她是认识他的。
那一身绯衣华服,扶苏便认出了他是谁。
扶苏认识他好久好久了,久到,扶苏以为,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便是她。
然而她真的认识他么,她真的了解他么?
这些年,他自从奴兰小镇的复陆宰相府一别后,他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