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只是一场赴约,谁知最后沦落成了一场滑稽闹剧——疯狂郡民讨钱,胖郡守带兵讹诈。
回到赵家小院,众人皆是面色郁郁,沉默不语。
华孟道士目送扶苏与媚娘、裴卿卿三人齐齐关在屋中,探讨许久……
傍晚时分,裴卿卿怒不可遏地冲进了扶苏的屋子,咬牙切齿。
“那一群郡北百姓将赵家小院团团围住!!院墙外还有死胖子的郡守府兵!!”
正写信的扶苏起身,推门而出,裴卿卿紧随其后,怒气冲冲地讥笑了一声。
“哼!说是保护咱们的安全,我看那死胖子分明是带兵围困赵家小院,逼着咱们给钱。”
透过院门缝隙往外看,扶苏四下打量,院门口果然如裴卿卿所言——群情愤慨,乌泱泱一片手持刀棍的府兵,列队而站;府兵之后,还有一群破衣烂衫,恶臭充天,浑身血迹斑斑的郡北郡民,围得水泄不通,大有欲将他们困死于赵家小院之势。
见状,扶苏眸色渐冷。
其实……他们回到赵家小院后,关于此次鬼郡郡北赈款事宜,她与媚娘、裴卿卿已进行了一场商讨。
实际上,昭阳府并非她扶苏的一言堂。
比如此番她为之而来的豫章客栈,豫章客栈的营建预计花费十八万两,比起胖郡守狮子大开口的两百万两银子,不值一提。可就算如此,她亦得做好各项研调,备好建约,在昭阳府的掌柜大会上,说服昭阳府其他分府掌柜,举手表决同意通过。如今,豫章客栈已投入十万两银子,客栈施工进展却被巨蛇妇一通剥皮杀人祭祀绊住……
分府掌柜已然颇有微词,必然不肯坐视她再多花两百万两银子。
若她不管不顾,动用昭阳府府库,恐怕分府掌柜们能一头撞死在竹馆门前,血谏她这一昏庸府主。
先前商讨时,扶苏猜中了裴卿卿,对郡北百姓以人骡祭祀一事早十分不满的裴卿卿坚持,矮胖肃郡守与郡民无耻得颠倒黑白,泼他们昭阳府一身脏水还敢找他们要钱,简直做梦;但叫扶苏颇为惊讶的却是媚娘的态度,媚娘向来公事公办,极少受私人感情影响,此番却希望她能够考虑帮一帮郡北受灾的百姓。
那时候,三人举手表决,她未想好下一步棋,因此弃权,但此时……
从上元祭夜巨蛇妇屠戮中幸存下来的百姓,却欺人太甚,扶苏蹙眉,更加好奇媚娘支持交付赈款的原因。
扶苏紧关上赵家小院的院门,追问媚娘,媚娘深深叹了口气。
她目睹了郡北的尸骸遍地,腥风血雨,伤亡惨重,亦与扶苏、裴卿卿一般觉得是郡北百姓自作孽不可活,但她前几日带着小可下山时,曾问过小可恨不恨郡北百姓,小可给她的答案,却叫她大吃一惊。
“我阿娘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她做皮肉生意,还是个奴兰人,才害得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小可揉着泪汪汪的蓝眼睛,“可我阿娘是为了养我,他们的阿爹阿娘,也是为了他们吧。”
郡北小孩在哇哇大哭,于是,媚娘心生不忍。
“那群郡民贪婪丑恶,可那些孩童,浑浑噩噩的无助眼神像极了那日找咱们求救的小可。”
媚娘清楚她的提议定会使扶苏为难,因此犹豫了许久,才恳请扶苏。
“夫人……两百万两银子着实贪婪得过分了……”
顿了顿,打量扶苏神色未有异,媚娘才小心翼翼地问:“但若以昭阳府名义拨出一笔赈款,专门帮助那些孩童呢?”
此事乃昭阳府府内事务,华孟道士颇为自觉,只在院中的大石凳上盘腿围观,不发一语。
但他也是分外好奇的,关于两百万两银子……
自从算了那一卦后,他便特地打听了昭阳府的这一位扶苏夫人——据说是位大善人,花了无数笔大钱做善事,在天岐北、西两境的百姓口中均有极大声望,甚至有些时候,找昭阳府求助比找各州郡县父母官都要来得有用。
扶苏夫人这一回,又会如何决定呢?
华孟道士见扶苏摊开宣纸,提笔落墨,只是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宣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扶苏对上了裴卿卿与媚娘等待她做最后决定的神情……
一个义愤填膺,气势汹汹,恨不能她一声令下,他便直接与郡守府兵、郡北百姓开打。
一个期待面露愁容,期待她为那些无助的郡北孩童出力,帮一把……
扶苏忍不住好奇……若是那位黑袍男人来做决定,他会如何?
无论是郡民妄想不劳而获,亦或者是胖郡守欲借巨蛇妇的侵袭而发财,再加上郡民残杀人骡祭祀一事……
扶苏毫不怀疑,对此厌恶至极的榛阁主没有一剑将郡北彻底灭成荒漠,已经很克制了。
倒蛮想听听榛阁主的意见,他会不会如媚娘这般,也来个反转?毕竟榛阁主他突然变得好奇怪……
自从回到赵家小院后,他抱着小狐狸径直躲进了屋里,屋门紧闭,连晚饭都没有出来用。
她问小狐狸,小狐狸摇着毛绒绒的小脑袋,认真地告诉她,那是他们男子汉的小秘密!
呵,小秘密?榛阁主何时拐走她家这头傻狐狸的?俩人都有秘密了?
可是……从郡北回来的山道上,一开始她与他,两人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晚饭时,裴卿卿也曾拐弯抹角地向她打探,究竟怎么欺负榛阁主的,气得他都绝食了。
搞得她满头雾水,好像都是她错了……难道……是她在心底偷偷骂秦绝那混账被榛阁主听见了?
可她骂的是秦绝那厮心狠手辣,也没骂榛阁主他呀!!
笔走龙蛇,宣纸染墨,显出她最后的决定。
此时此刻,若是榛阁主他在此处便好了……
心意相通……他定知晓她在盘算些什么,省得她一笔一笔地写,怪费时费力的。
扶苏情不自禁,想念起榛阁主陪伴她身边时,同声帮她道出所想,简直是再方便不过了。
“扶苏!你又神游天外?!这么重要的时候?!”
怒火中烧的裴卿卿咋咋呼呼,抬手在扶苏面前使劲挥了挥,“回神啦!!!”
被吓了一跳,扶苏下意识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适才,她脑海里冒出的念头着实诡异。
不能习惯……不能习惯……
习惯是这世上最毒的杀人利器。
扶苏默默念叨着,警告自己,随即,将提笔写下的宣纸转向裴卿卿与媚娘二人。
——赈款既然要给,两百万两银子怎么够?干脆提到四百万两银子,叫那死胖子,吃不了兜着走!
“扶苏你是疯了吗?!!”
裴卿卿惊呼,“四百万两银子?便宜那群杀人凶手吗?!”
此决定一出,莫说早习惯扶苏行事无常的裴卿卿与媚娘两人,连一旁默默喝茶的华孟道士都被烫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