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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或不解,或厌恶,或羡慕中,扶苏还是由炀帝的黑影卫六人,护送着来到了北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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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庭虽说是宫外,但仍旧坐落于胤都皇宫内,一墙之隔,紧挨着皇城最繁华地段,出了玄武门便是玄武大街。
北山庭的弟子们时常可听得胤都的街市上,诸国往来的商贩叫卖声。
若是站在惠风楼上往外瞧,甚至还能瞧清楚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酒楼里,吹拉弹唱的优伶,听曲闲聊的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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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都的繁华,哪怕是多年后,身为昭阳府府主的扶苏认为,凉州与胤都皇城相比,亦只能算是穷乡僻壤。
然而,在扶苏记忆里,她虽不喜欢宫城,却是很喜欢北山庭。
北山庭由煊圣帝下令筹建,但曾有传闻,煊圣帝之所以兴起筹建皇家书院的念头,是因离道长的一句话。
究竟离道长在千年之前说了什么,无从考证。
然而,北山庭确确实实拔地而起,历经千年风雨,成了天岐第一书院。
扶苏踏入北山庭大门后,见到的第一人竟是琅琊萧氏的嫡公子,她最最讨厌的萧晞的兄长,萧虑。
萧虑人高马大,秉承着琅琊萧氏的好相貌,英俊而伟岸,听说是胤都皇城里,众多贵族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
扶苏初闻时,并不知道萧晞兄长究竟长得如何模样,照着萧晞那大美人的模样,扶苏只当世上还有比得上她二皇兄的美男子……谁知,此刻陡然一见,却是不由她暗暗腹诽……梦中情郎?就萧虑?比她二皇兄也差太多了吧?!
萧虑很是热情地帮她提着行李进了斋舍,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北山庭各栋小楼。
而她身后,跟着一群假作散步的北山庭男弟子,女弟子。
“我比你早几年入北山庭,算得上你的师兄,若你在课业上有不懂之处,可来藏书院寻我。”
照道理而言,萧虑本人并未与她结仇,扶苏清楚她不该迁怒,但萧晞所为实在令她心头愤恨。
小白猫的死于扶苏而言,是她夜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时之间,扶苏亦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萧虑,因而萧虑爽朗挥手与她道别时,扶苏只能转身,装作没瞧见。
推门而入,扶苏惊讶,北山庭分给她的斋舍,倒是与她在灵犀宫时的闺房查不了多少。
不知是谁吩咐的赵太傅。
会是父皇么?
扶苏一念落下,只觉得她简直可笑,父皇连她的死活都不关心,哪里还会特意吩咐赵太傅为她装饰斋舍的闺房。
然而,据她所知,北山庭的斋舍不是向来严格按照北山庭的斋舍标准来的么?
究竟是谁的面子,竟令赵太傅按着她的喜好来布置斋舍,装饰她今后数年将要度过的闺房?!
扶苏牢牢记得母亲曾教训她,命她切记,【无功不受禄】。
她既是拿了这好处,藏于暗处的那人还不肯现身么?
还是说,她如今无权无势,还未有资格与那人面对面?
是否是,会是大皇兄?
若说在天岐皇城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里寻出一个值得她尊敬之人,便是大皇兄秦穆莫属。
大皇兄比她年岁大上许多,他们自然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但大皇兄的生母乃德妃。
出身定州盛氏的德妃与来自汝阳离氏的母亲,她们两人曾经亦算是交好,德妃时常到灵犀宫做客,与母亲闲聊;而母亲在日头好时,亦愿意到德妃的宫里坐上一会儿,研究些新的花草茶,偶尔还会请德妃教她做上几样绣品。
每每此时,扶苏才会有机会见到宫人们口中,温文儒雅,英俊倜傥的大皇兄。
但后来,大皇兄被父皇早早送到了北山庭,之后又派去天岐北境军营历练了几年。
直到汝阳离氏出事,母亲过世,她住在宛若冷宫的灵犀宫里很长一段时间,扶苏都得隔上许久才能见大皇兄一次。
大皇兄虽然少言寡语,但待她是好的,还会送她天岐北境的特产,还会记着她爱吃甜食糕点。
事实上,此番她能从冷宫出来,亦多亏了大皇兄。
是大皇兄劝了德妃,德妃才向父皇请求收养她,将她从冷清荒凉的灵犀宫带进了毓秀宫,给了她一处温暖的栖身之所。
然而到了这北山庭,大皇兄竟然在北山庭的赵太傅面前有如此大的面子么?
扶苏又颇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无论如何,“我还是有人疼的!!”
扶苏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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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后,扶苏回屋歇息。
谁知她屋门前,竟然还有一只浑身雪白,毛绒绒,胖得油光水滑的小猫。
“是你吗?小白?”
扶苏摸向小猫的手发颤,小猫倒是一点也不认生,撒丫子朝她冲进怀里,满脸讨好的笑模样。
扶苏揉了揉小猫的猫下巴,宠溺地笑了笑:“小白是你对不对?你怎么回来的?是谁将你送回来的?”
“喵呜喵呜~~喵呜~~”
小猫只会喵喵叫,甩着蓬松柔/软的猫尾巴缠着扶苏要抱。
扶苏双手将它举高,果然,在小猫的柔/软肚皮低下瞧见了扶苏曾经不小心用剪刀划伤的疤痕。
“小白,我好想你呀。”
扶苏小心地抱着小白回房,小白咻地身手矫健,扑进床铺里,窝成一团。
那笑得一脸讨好的小模样,分明是在说,今晚本猫便睡在此处不走了!!
“好嘞,小白肯回来便够了!!”
扶苏正欲抱着小白猫再揉一会儿,却听屋外突然响起了挠门声。
“嘘!!”
扶苏朝小白猫做了个嘘声动作,提着床边的木棒,蹑手蹑脚地挪到了门边,正欲一把推开门擒贼!!!
却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推开门后,却是意想不到的画面。
“小家伙你是谁呀?”
被扶苏亲切唤作小家伙的毛团子一言不发,扶苏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它的毛绒绒脑袋瓜。
谁能想得到呢,晚饭后的一个时辰之后,她不仅遇见了曾经被萧晞与秦琉璃合伙弄死的小白猫,还有一只小黑狗跑到了她的屋门前,就好像是,有人知道她住进了此处,专门送到她面前来的一般。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瞧瞧你的小个头,应该还没有满周岁吧?”
小黑狗汪汪了两声,扶苏继续问道:“小狗,小狗,你是谁送来给我的呢?他还在这附近么?”
“汪汪汪!!汪汪!!”
扶苏盯着那头小黑狗足足瞅了快一个时辰,最终,做了决定。
“你这只小狗呀,以后便跟着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但是你有没有名字呢?不然,我为你取一个十分响亮且通俗易懂的名字吧?”
扶苏自言自语时,小白猫骄傲地迈着步子走到了扶苏身边,龇着大白牙,朝小黑狗喵了一声。
“小白你不喜欢多一个玩伴么?”
蓦地,斋舍旁的竹林里,似乎有夜风冷冷吹过。
小白猫浑身炸毛,喵呜声却柔/软了下来,甚至伸出毛绒绒的小爪子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
“喵呜。”
“这样吧,小白你要是喜欢小黑狗以后和咱们住到一起,便叫两声……若是不喜欢,便叫三声,好不好?”
话音未落,扶苏只听得小白猫生怕喵得不及时似的,忙不迭地喵喵喵了三声。
“那这样吧!!”
扶苏受母亲影响,向来觉得取名这种事情,最要紧的便是简单易懂,因而小白猫是小白,那么,小黑狗便是……
“小黑!!”
扶苏一手抱着小黑狗,一手抱着小白猫,悠哉悠哉地回屋。
“小黑你以后便是咱们这一亩三分地的守夜狗啦!!你要记住哦,你的名字叫做‘小黑’。”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扶苏道出小黑狗的名字时,只见小白猫在床铺上打了个滚,似乎很是欢快!!
至于小黑狗,它撇撇嘴,一脸委屈。
“这样吧,不叫小黑了,你是要为咱们守夜的,小黑多没有气势呀!!”
扶苏认真地仔细考虑了良久,最后拍板定下了小黑狗的大名:“……黑将军!!怎么样?好听不?”
毛绒绒的黑将军兴奋地汪了起来!!!
……
…………
在北山庭读了大半个月的书之后,正逢胤都的百花节。
这日,日头暖烘烘,日光透过纱窗,落在地上便细碎成了点点光晕。
小屋里,床帘微微晃动,被窝里鼓/起了高高的一团。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绒被里的扶苏露出了一双月眸,盯着桌前的小白猫与黑将军,一猫一狗,一人,三面懵懵。
“小白,黑将军,若我昨日没有发疯的话……”
扶苏喃喃道:“今日我该做什么来着呢?……我是不是该入宫去见德妃娘娘了呀?!”
说来也是奇怪。
昨日宫里竟然派人来寻她,说是德妃娘娘的寿辰将至,命她回宫尽孝道。
德妃娘娘搭救了她,使她得以脱离灵犀宫,进到北山庭。
德妃娘娘的寿辰,她自然是要送上一份寿礼,道上恭贺的。
只是,她原本打算静悄悄地将此事办了。
本来,以她如今尴尬的身份,似乎并不合适在德妃的寿辰这般喜庆的日子里,出现在宫里,惹得一干人等都不快活。
但宫里既然来了人请她,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于是乎,扶苏便带着母亲留下的一样碧髓玉镯,精心收拾了一番,又安顿好了小白猫与黑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宫了。
但酒过三巡之后,浑身燥/热,又被关在了毓秀宫的暖阁里。
扶苏再傻也晓得了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她中了药,这场戏总归还得有一男子出现,才能正式鸣锣开唱。
男子是谁?
扶苏正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敲晕对方,借机从毓秀宫的暖阁里逃出去,谁知,珠帘轻晃,从叮当作响……
在扶苏面前现身之人,却是……
“……大……大皇……大皇兄?”
扶苏惊愕万分:“怎么会是你?你什么时候从北境军营回来的?!”
大殿下秦穆似乎也没有料到,那些人下药设计他便也罢了,竟然连扶苏都算计了进去。
“昨夜到的,今日早些时候到校场练了一会兵,适才刚刚回宫。”
秦穆回宫之后才从宫女口中得知扶苏亦入毓秀宫为母妃贺寿,但不胜酒力,已被宫女扶到了偏殿休息。
扶苏的酒量,秦穆是清楚的,而且在母妃的寿宴上,扶苏怎可能不知分寸地喝醉?
闻言,秦穆起了疑心,只应付地喝了一口酒,便赶到暖阁来瞧个究竟。
“没事的,阿离不要怕。”
秦穆从袖中掏出了一盏白瓷瓶,安慰扶苏道:“此乃皇兄在军中所得的秘药,专门用于解此媚药。”
吃了药,扶苏感觉到好受了许多。
在等待药性彻底过去之时,扶苏为缓和适才她面色潮/红的尴尬模样,主动提了话头。
“大皇兄你在北境军营里都遭遇了些什么?怎地连解媚药之物都有?!”
扶苏难以置信道:“简直也准备的太齐全了吧?!”
秦穆无奈浅笑,君子儒雅,“天岐北境荒凉,各色人等齐聚,他们总惯会使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有备无患。”
闻言,扶苏很是感慨,她本以为此遭避无可避,没想到临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皇兄你心里可清楚此番设计陷害你的人,是谁?”
扶苏本以为是德妃算计她,但当大皇兄走进暖阁时,扶苏便清楚她酒中的媚药绝非德妃所下。
毕竟,德妃不知道何时对她有了恨意,也不知道拉上她费尽心思教养的亲儿子垫背。
但若要真的猜出是谁,扶苏却一下子没有目标。
毕竟,这些年在天岐皇城里,她的敌人真是多如牛毛,连她自己都算不清楚,哪天会死在谁的手上。
“应当是未央宫的皇后娘娘,亦或者,是赵夫人……”
秦穆也不隐瞒扶苏,直言道:“前不久,朝堂上突然有言官上折子,恳请父皇立太子,而这两位,都是有皇子的后妃……”
闻言,扶苏心里乐开了花。
天岐皇朝的秦氏皇族,虽说祖制立嫡,但天岐之主似乎都不太喜欢照着祖制来,几乎每一任天岐之主,都要杀光手足,才能顺利登基为帝,执掌天岐皇朝的最尊权柄……到了如今,新的一轮天岐储君之位争夺,貌似即将开始……
扶苏不由得暗躇,只要她在北山庭里撑过这两年,至新君登基,她便离开胤都皇城,去浪迹天涯。
到时,无人可再拦着她,无事可再阻挡她!!
然而,扶苏托腮,接下来的这两年,她该如何过呢?
秦穆见扶苏不知道又想到了哪里,拍拍她的肩膀,温声提醒道:“你起来。”
“咦?大皇兄?!”
扶苏抓住被子,紧张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离你别乱想,皇兄这是在帮你保住声誉。”
话落,扶苏只见她的大皇兄,大殿下秦穆,从他怀里掏出了另一盏瓷瓶,小心打开……
扶苏顿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们想要用肮脏下作手段诬陷你我声誉,既然如此,为何不令他们得偿所愿呢?到时,只要……”
大殿下秦穆北境军营里待的日子久了,某些方面亦没了胤都皇城里,贵族公子们的扭捏。
“谁率先发难,咱们便清楚今日之事,究竟出自谁的手笔,到时……”
大殿下秦穆虽未明言,然而对于扶苏,她却是听明白了。
“咱们不仅可在以后时时警惕防备,亦可在他们闹事时,反打他们一拳!!”
大殿下秦穆话里的意思,于时常混迹市井花街的扶苏而言,并不算难理解。
但若要她直白道出,扶苏还是小脸一红:“我还是清白之身,总之,他们最好是闹到父皇面前去……如此一来,事情闹得愈大,父皇的怒火愈大,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便会翻倍的痛!!哼!让他们的祈福咱们!!”
扶苏气呼呼道:“真以为咱们俩是好欺负的么?!”
大殿下秦穆笑笑,提醒扶苏道:“是时候了,阿离可还记得,照着宫里的规矩,等会儿咱们要做什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啦!”
扶苏蹭地跳下床,伸胳膊伸腿,顺手理了理素白襦裙的衣摆,朝秦穆做了个邀请手势,笑道:“来吧!”
大殿下秦穆温柔地问:“阿离等会儿知道,该怎么做吗?”
扶苏乖乖点头,“知道知道!我和你陪着德妃娘娘到未央宫觐见皇后娘娘时,一定要十分柔弱,仿佛遭受了极大摧残……哎呀,大皇兄,实际上弱柳扶风的,我可太熟悉了!大皇兄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担心大皇兄不相信,扶苏甚至举了双手保证。
“行,我自然是信阿离你的。”
秦穆收了瓷瓶,抓住扶苏的手摊开,将一样物什放在她掌心。
扶苏低头一看,是一块通体洁白的玉佩,是展翅欲飞的白鹤模样。
“大皇兄,你给我的这是什么?”
秦穆避开了扶苏的问题,只叮嘱她道:“从今日起,无论何时何地,此玉,阿离你必须带在身边。”
扶苏更是疑惑:“大皇兄,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秦穆牵着扶苏,径直往外走,“大皇兄绝对不会骗阿离的……大皇兄是为了阿离你好……阿离要听话……”
随即,出了屋,扶苏听秦穆吩咐宫女进屋收拾床铺。
扶苏很不喜欢秘密,但大皇兄的确帮过她,她自然是不好继续追问的。
——只能下次,下次再寻个机会好好问问大皇兄吧。
扶苏心里默默想着,却还是有一丝郁闷,什么嘛,大皇兄此举,总得给她一个原因吧!
她已不是从前那个什么事都不懂,仰仗着母亲与外祖家族庇护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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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对于扶苏来说,并不陌生。
然而未央宫的主人对扶苏来说,却是比母亲睡前为她所讲的那些故事里,丑陋狰狞的恶魔还要来得恐怖。
一进未央宫宫门,便有身着暗绿色宫装的宫女上前,笑着将热手帕递上来。
“德妃娘娘,大殿下,扶苏公主,奴婢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皇后娘娘从昨晚起,便一直等着今日。”
宫女见扶苏与秦穆齐齐换了一身衣裳,笑得更是殷勤,“皇后娘娘昨日还特意吩咐了未央宫里的后厨,准备了一桌德妃娘娘与大殿下,扶苏公主喜欢的菜色……此刻,皇后娘娘就等着您三位过来,小聚一番呢!!”
“苏嬷嬷,我也好久没见着皇后娘娘了!”
扶苏挽着德妃娘娘的手踏入未央宫宫门,“我在北山庭时,亦很是想念皇后娘娘呢!!”
苏嬷嬷在前头引路:“皇后娘娘亦时常提起扶苏公主,说扶苏公主是极聪慧漂亮的。”
闻言,扶苏动作一僵,随后淡淡笑了笑:“是么?但还是没有萧晞姐姐漂亮厉害呀,萧晞姐姐的好多地方,我都不会呢!”
秦穆不知何时走到了扶苏身边,无声摁了摁她的肩膀。
扶苏知道秦穆的意思,无需多与苏嬷嬷纠/缠……只是,她忍不住……
“扶苏啊,萧晞那姑娘自小养在皇后娘娘跟前,是皇后娘娘亲自手把手教起来的……”
出声的是德妃:“你自然是比不过的,别说你这个小丫头了,便是本宫啊,见了萧晞那姑娘的厉害,心里都要打怵呢!”
这位因生下了大皇子,在琅琊萧氏的萧道韫入宫为后时,时常受到皇后明里暗里打压的定州盛氏嫡女,向来秉承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刻……她神色淡淡,却逼得苏嬷嬷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说一句。
扶苏赶紧提着裙摆跟上了德妃娘娘,然而进门时,没站稳,眼看着踉跄便要摔倒……
秦穆却猛地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轻声责怪:“阿离你怎地这般不小心?”
两人的距离很近,这是扶苏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隔着衣裳,她似乎都能感受到,秦穆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与自己的心跳声响应成曲。
放在腰间的手紧紧的护着,扶苏脸一红,忙推了一下。
秦穆这才松开了手,叮嘱她道:“阿离你小心些。”
“哦哦!!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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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未央宫,皇后娘娘萧道韫已端坐于首位。
云鬓高髻,朱钗环绕,一袭娟纱金丝流彩暗花云锦缎裙,高贵华丽逼人,正摆弄着怀里的一幅画。
扶苏敛了敛心神,深深吸气,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露出破绽,不然便要破坏大皇兄的计划了。
若真是打乱了大皇兄的计划,那才真的麻烦!
“来,快坐吧。”
萧道韫尚未回头,只随口吩咐苏嬷嬷:“苏尔,你去,给德妃与大殿下看茶。”
——呵,竟然直接无视了她么?
扶苏心中冷笑。
只见萧道韫将画交给绿衣宫女,笑着对大殿下秦穆招手,却是对德妃说道:“今日是德妃的寿辰,本宫准备了这一席,是有件事,想要与德妃商量……来,晞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呢?快出来见见德妃与大殿下……你不是很想见见大殿下么?”
扶苏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说是宴请德妃,为德妃贺寿,但花室里,却毫无宴请准备的痕迹。
今日,怕是皇后娘娘为萧晞向德妃提亲的吧?
但是皇后娘娘为何瞧中了她的大皇兄呢?!
扶苏很是不明白,既然皇后娘娘若是已打算将亲侄女萧晞嫁与她的大皇兄,为何还要设计毁了大皇兄的声誉呢?
扶苏难以理解,却听皇后娘娘拉起了德妃的手,朱唇轻笑着:“德妃啊,本宫的这个小侄女呢,性子烈,这些年也被本宫和她父亲娇惯坏了……往后成了德妃的儿媳妇,若是哪里使了小性子,德妃可得多担待着点儿……毕竟寻常人家的夫妻还吵吵闹闹呢……咱们这生于皇族的夫妻……要面对的风风雨雨更多,两个小儿女,更不容易。”
德妃不置可否,秦穆亦是沉默,之后,众人落座饮茶,只有皇后娘娘自说自话。
扶苏自顾自在德妃身边大大咧咧坐下,旁观萧晞对皇后娘娘,她的嫡亲姑母撒娇:“您知道我的,我的脾气不好,皇后姑母您应该让我不要随便欺负大殿下才是呐!……怎地能只让大殿下忍耐我的脾气呢,大殿下该多委屈呀!!”
——呦呵,还挺懂事?
“哎呦,这才多久呀,陛下的旨意都还没下来呢?晞儿你便如此帮着大殿下说话了?”
皇后娘娘萧道韫笑得更欢,“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行啦,行啦……姑母知道你向着大殿下……但姑母也提醒你,你得赶紧为陛下与本宫,还有德妃,生个大胖孙子……这胤都皇城里,也是许久没有喜事了……本宫整日整日对着偌大的未央宫,有时候想想,还是冷清得很……想来德妃亦是的如此觉得吧?若是有了小皇孙,陛下也会高兴的……”
生孩子?
此言从皇后娘娘萧道韫的口中说出,扶苏一瞬之间,深觉皇后娘娘萧道韫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夺了魂?!
否则,怎会突然催着她的大皇兄成婚生子?!
萧晞很是害羞,瞄向大殿下秦穆求助,偏偏大殿下秦穆却自顾自的喝着茶,根本不搭理她的求助视线!
“哎呦,晞儿这是害羞啦?”
萧道韫说得兴起:“生儿育女本就人伦之礼,哪有什么可害羞的!本宫当年没能为陛下多生下一儿半女,如今想来……甚是后悔得紧……等你们过些日子成了婚,小两口新婚燕尔的……说不定啊……很快便会有好消息呢!”
“你说对吗?苏尔?”
苏嬷嬷捧着糕点,点头:“皇后娘娘说得是……大殿下与晞姑娘如此般配,成婚后恩恩爱爱,想来宫里很快便有小皇孙出生了!”
“嗯,这时候也刚刚好,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孩子也有福气。”
皇后娘娘萧道韫与苏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未来小孙子绕膝的场景进行畅想。
扶苏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算是什么?大皇兄与琅琊萧氏要联姻么??当真?!
两年后,她定然要离开胤都皇城,但若是大皇兄与琅琊萧氏联姻……
扶苏似乎想明白了……
父皇,她的父皇应是不会允许一个身为琅琊萧氏女婿的皇子登上天岐帝位……哪怕,那个皇子如此得他的心意……
扶苏心里苦笑,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僵笑着。
……
…………
闲聊了会儿,秦穆的贴身侍卫来报,说是太极殿有事。
皇后娘娘萧道韫挥挥手,也不多留他们,只让德妃留下,再陪她聊聊天。
从未央宫回到北山庭,扶苏往床上一躺便不想动弹。
演戏装乖巧什么的,实在太累了。
这才一下上午,将来还有漫长的两年时间,整整二十四个月呢!
扶苏把头埋进被子里,往床内侧一滚,嗷呜了一声。
转念一想,其实她终归是要走的。
为何不提前离开呢?
这么想着,昏昏欲睡之际,扶苏想,但大皇兄帮了她许多,她也该帮帮大皇兄的。
待到离开胤都皇城时,再让大皇兄给她一个大红包。
毕竟浪迹天涯,也是要有本钱的。
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姑娘,嘟囔着:“……二皇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其实还有一点点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