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之后,顾渲眼前是一片血蒙蒙,四周安静得死寂。
扶苏没有骗他,湖水中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但顾渲憋气找寻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双鱼的影子。
越靠近湖底,湖水越热,顾渲见一簇簇浓艳昳丽的曼珠沙华在水中摇曳不断,不由伸手触碰。
谁知,好像被热油喷溅,刚一触到花枝,顾渲的手便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十指连心,剧痛钻心。
借着顾渲入水探察双鱼踪迹的这一段空闲时间,扶苏沿着湖边一路往左,试图找到血湖的尽头,但如同她目之所及的无垠广袤,孤月幕的血湖不知来处,更是扶苏无法探究其归途的神秘。耗费了大半天时间,一无所获的扶苏只能原路返回。
走到回程将近一半的时候,扶苏皱眉,脚步猛地顿住,不由蹲下身,拨开湖边沙壤上遗落的一片银白鳞片。
扶苏记得很清楚,先前经过此处时,她并未见到除了焦黑沙壤以外的任何东西,哪怕半片残叶都不见影踪。
银白鳞片?
扶苏的一指甲盖大小,摸着温温润润的,还残存了些温度。
会是她料想的,血湖里的鱼吗?
那么,这是那一只鱼正在换鳞?仔细想想,扶苏又觉得不大对劲,换鳞,怎么会有只留下一片?而且这地方距离湖面你足有五六步远,按照她手中银白鳞片的大小估算,那条鱼最多也就她手臂粗。大,离水两丈远换鳞?
那一条鱼是有多想不开啊?它是打算直接在沙壤上,被火陵炁阵的热风烤成鱼干吗?
扶苏环顾周遭,寻了块较周围更高的石块,站上去凭高远眺,可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反倒是瞧见湖中心,也就是靠近雁谷断墙的湖面,顾渲猛地从血湖里窜出,双手高举着一颗惨白的骷髅头,欣喜若狂。
将银白鳞片收进了袖中妥善藏好,扶苏匆匆赶回石碑处,正好,顾渲也刚刚从湖中心一路游回来。
“咳咳!!”
顾渲连连咳嗽,双手满是密密麻麻血丝密布的水泡,神情却激动万分:“这片血湖根本没有边界,避水符不多,所以我只找遍了断墙中心外延十多米的范围,没有双鱼,只有你们可以站在岸上看得到的大片艳丽绚烂的曼珠沙华。”
“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话锋一转,扶苏见顾渲奉若珍宝地捧着那一颗骷髅头,目露痴迷。
“在被血湖淹没的那一部分雁谷断墙旁,我找到了一副白骨尸骸,被曼珠沙华覆盖。”
顾渲陷入回忆,他原本已经打算无功而返,但雁谷断墙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摧残夺目的银光。
血湖里究竟有多少神秘,或许会在一瞬间夺取他的性命,但顾渲在看到那一道光的瞬间,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似是被一把攥住了,他就像是一具提线傀儡,银线的另一头被掌控在赫然夺目的银光尽头。
顾渲奋力游回了雁谷断墙,阴郁晦暗的湖底,血色涌动,白骨身着银鳞夔甲,掩映于妖娆艳丽的曼珠沙华赤红之中。他小心翼翼靠近,那些传说中生长于黄泉彼岸的幽冥之花,细嫩花瓣竟以迅雷不及之势,嘶嘶攻击。
顾渲尝试着靠近,幽冥之花宛若恶鬼扑食,他甚至觉得魂魄都在被啃咬,钻心的痛意袭来,顾渲的理智告诉他必须赶紧离开,但他的双眼却只看得见那一副穿着银鳞夔甲的白骨尸骸。
或许,那一道银光指引他与白骨相见,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顾渲的手臂已在先前寻找湖底可能存在的双鱼时,被烫得满是水泡,却因祸得福,反倒是替他挡下了大部分曼珠沙华的攻击,顾渲成功将泛着银光的白骨与诡异阴郁的幽冥之花剥离开,带着他一路奋力游回了石碑岸边。
扶苏暗中拉了拉黑袍男人的衣角,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顾渲有问题。
“顾渲,你觉得这具白骨,很漂亮?”扶苏得到黑袍男人眼神鼓励,出声试探道:“它难道不就是一具白骨吗?”
你死了以后,过个几年,也会有的。
顾渲却猛地摇头,瞳孔紧缩,瞪着扶苏,猛地高声喝斥:“你怎么能对它大不敬呢?!”
顾渲歪着头,抱着白骨,仿佛怀中拥抱的是他此生挚爱,甚至爱怜地摩挲着白骨阴森森的手指。
此情此景,紧张得扶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警惕地拉着黑袍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阿榛,他这是,被魇住了吗?”
黑袍男人并不认同扶苏所言,过去十一年,顾渲神魂每日被烈火灼烧,那种痛苦并非常人可以忍受,但顾渲忍下来来,并且成功将自己的神魂与赤神蟒魂相融,可称为非人的顾渲,绝无可能仅凭一眼银光,便轻易受到魇魂蛊惑。
扶苏见黑袍男人沉默,便晓得顾渲突然性情大变,神智痴狂,必定另有更大隐情。
她偷偷伸手打算碰碰那一副白骨,顾渲却突然露出赤色竖瞳蟒眸,一字一句,喃喃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扶苏大吃一惊,反问道:“你是谁?”
“我的身份,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顾渲’抱着白骨,累极了的模样靠着石碑盘腿坐下,毫不见外地笑着招呼扶苏与黑袍男人坐下。
“你们想要找到孤月幕的另一条生路,我说得对吗?”
扶苏点头,黑袍男人不动声色,冷漠问道:“你与赤神蟒,是什么关系?”
扶苏黛眉紧蹙,侧头犹疑地盯着黑袍男人,他的问题,‘是什么关系’,而非‘有什么关系’。
以她对黑袍男人的了解,若非已有证据确定‘顾渲’与赤神蟒存在联系,黑袍男人他是不会用‘是’一字的。
果然,‘顾渲’呵呵笑了起来,毫不掩藏对黑袍男人的赞赏。
“凡世万物,总有那么几个名号被冠于身,你确定,我要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