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鹅毛般飘落。大都的冬天是不常刮风的,但今天不知怎的却刮起了大风,呼啸的寒风裹着飞雪,拍在门窗上。
沈意拢了拢大氅,还是觉得冷,又往火炉里添了几颗炭火。
面的香味在屋子里扩散开来,沈意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是第一个。”
“啊?”
“第一个说生辰快乐的。”秦子胭是昨天说的,而万停和浮生,向来不屑于说这种“废话”,只是默默送礼。义父倒是会说,不过……所以,罗锦衣却成了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坐吧。”沈意也挪到桌前,端起碗吃了起来。
罗锦衣坐着,不说话,就盯着沈意看。
见他吃完,赶紧道:“吃完了?味道怎么样?”
沈意擦了擦嘴,“盐淡了。”
“哦,下次注意。”但是,还可以有下次嘛?罗锦衣试探道:“明年还给你做嘛?”
沈意淡淡瞥了一眼罗锦衣,对方正抬眼望着他,不知怎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嗯,可以。”
太后的事就算翻篇了,但冰释前嫌的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炉火。
添火时无意间触到沈意的手,罗锦衣一下子抓住,满手的冰凉,他不悦皱眉道:“炉火不够旺吗?怎么这么凉?”
沈意抽回手,感觉被握住的皮肤开始发热,他有些慌乱,两只手无意识搭在一起,左手将被罗锦衣抓过的右手压在下面,想借此减轻一些热量。
面上无所谓道,“没事,可能是体寒吧,况且,大都的冬天太湿了,寒气无孔不入。”
罗锦衣点了点头,确实,“今天的雪也下的太不是时候了。”
沈意拨了拨火苗,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声音带上了笑意,“还记得你铺瓦那日吗?夜空特别晴朗,老人说,这是最近有大雪的预兆。可这都过了大半月了才来,临风还对这些深信不疑。”
听沈意提起二人的往事,罗锦衣本是十分欢喜的,但突然蹦出来个“临风”,这人是谁?
“啊,临风,陆临风,以前的同窗。”沈意笑道,“他对这些老人说深信不疑,连带着我也被影响了,时不时地想起一些。”
罗锦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能被影响,还“一些”,关系肯定不错吧。他吃味道:“都是些无稽之谈,哪个老人说的?等我老了,我也去胡说八道。”
沈意失笑,“你真是……”真是什么呢?可爱?
“沈意,殿下,你们在吗?”小容的声音突然在门口传出。
接着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快来看徐老师放烟花了!门口的这些是大家给沈意的生辰礼,我先去了,你们快点啊。”
小容说着就跑开了。
“烟花?这徐渊鬼点子可真不少,每次他一来,府里头总会闹腾几天。”罗锦衣叹息道,“今天左右也是你生日,放个烟花也算应景,去看看?”
“嗯。”二十岁的年纪,好奇心正盛呢,沈意扯下大氅,重新拿了件更厚的,然后扭头问罗锦衣,“你要嘛?”
原本想说我不冷的罗锦衣,看了眼床上那件沾着沈意体温的大氅,伸手拿过,“我,本王拿这个就行,不太冷。”
沈意没多想,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先是把东西搬了进来,然后等罗锦衣一起走。
雪已经积了很厚一层了,罗锦衣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雪。奇田虽然远比大都冷,但却是干冷,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场雪,就算有,也会很快消融,根本堆积不起来。
他站在松树下,抬头看着压弯的松枝,不由得感叹道:“松柏有本性,真不错。”
沈意闻言转头,松树上本就堆积了不少雪,松枝看起来随时都要断的样子,罗锦衣竟然还站在树下?
沈意走过去想拉开罗锦衣,一边走一边道,“你有没有常识?松树下面是能站人的嘛?”
话还没说完,“咔嚓”一声,松枝被压折了……大雪洋洋洒洒地浇了二人满头……
沈意:“……”
罗锦衣一边清理身上的雪一边笑,他道:“本王,本王没常识,你傻呀还往过来走。”
沈意翻了个白眼,抖落身上的雪,“狗咬吕洞宾。”
有些雪顺着领子滑了进去,冰凉的雪花触到肌肤,顿时化成了冰水,顺着皮肤往下爬,一片湿冷。沈意不舒服地摸了几下,还是不太能够得到,他拍了拍罗锦衣,“帮我擦一下脖子后面的雪。”
“好嘞,吕洞宾。”罗锦衣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帕子,邀功道,“看本王多体贴。”
沈意懒得理他,“那边。”
罗锦衣拿起帕子细细将对方脖子后的雪擦掉,可能是天太黑了,罗锦衣离得有些近。皮肤上的热气和香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罗锦衣的思绪突然飞到了爱奇艺不让写的地方。
明明是一两下就能解决的事,罗锦衣却好像是入定了一般,帕子好一会没有动弹。气氛好像有些暧昧…
沈意拿过帕子,自己三两下擦完,丢给罗锦衣,“想什么呢?”
“啊,无事,快走吧。”罗锦衣指尖摩挲着帕子,突然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变态,他赶紧拍了一下脑袋,想什么呢罗锦衣!
沈意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罗锦衣,对方触及沈意视线,赶紧将手帕塞进袖子跟上。
徐渊和季怀信爬上一个搭起来的高架子,大声嚷嚷,“沈意!我和季怀信祝你生日快乐!”
架子上还放着些自己做的烟花爆竹,沈意有些担心那东西会不会误伤他们二人。
像是能听到沈意心声一般,罗锦衣凑过头道:“安全的,放心吧。”
烟花升空,绚丽的颜色照亮夜空。不同于以前见过的烟花,徐渊的烟花颜色更加多彩,在黑沉的天幕中绽开一朵朵花。
罗锦衣看沈意一脸的新奇,撇了撇嘴,等过几天本王也要去学!一定能做的比这个好!
二十号的晚上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所有人都起迟了。饭桌上一群人无精打采,都想着吃了饭赶紧去补觉。
薛木泽急急忙忙推开门,高兴的嚷嚷道,“有大事!”
见众人昏昏欲睡,他摇了摇头,“李奉常被抄家了!快去看啊!他家收藏的那些个宝贝,简直了,那叫一个……”
话还没说完,季怀信已经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哈欠,“李奉常是谁?”
徐渊接腔:“为什么被吵家?算了你别说了,徒弟,我们去睡吧,太困了。”
说着徐渊就拉季怀信走了。
薛木泽:“???”
他看向罗锦衣,“你不惊讶?”又问沈意,“你不诧异?”最后再看向罗迩,“……”
“来人,把这厮给我抬出去扔雪堆里!”薛木泽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们昨天到底在干嘛?”
罗迩抬起头,强撑着睁开眼睛,“打扫烟花残骸到鸡鸣时分,想不到吧。”说完就继续趴在桌子上。
“除了李奉常还有谁?”
“你让我和扶翠去的那些,几乎全被抄了!”
罗锦衣好奇道,“什么叫几乎?还有一部分呢?”
薛木泽:“诛九族。”
“哦,好了,回去睡了,没事别打扰本王。”罗锦衣说着看向沈意,“走嘛?”
沈意嗯了一声,二人就一起离开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淡定了吗?”薛木泽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罗迩被吵的受不了了,“不然你以为殿下让你去他们府上干嘛啊?我也去睡了,再见。”
这个府上已经没有人能给我温暖了,呜呜呜,我还是继续去找扶翠吧。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每次过年都是大事,尤其是在平胥国。皇帝秦琰就生在大年初一,今年更是到了而立之年,大赦天下的事,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谋划了。
罗锦衣一大早匆匆进了趟宫,带着寒气归来时,沈意正要出门。这几天沈意也在宁王府住熟了,虽是奴隶之身,但完完全全是和客卿一样的待遇,甚至更甚,大家也乐得被他使唤。
“你这是要?”罗锦衣问道。
“冰糖葫芦,去嘛?”沈意前几天就听到叫卖声了,但碍于天气太冷,懒得出门,也不想让小容她们跑一趟,就搁着了。难得今天天气好一点,他准备出去走走。
最近的事儿都交给罗迩他们了,罗锦衣本就闲来无事,那不妨就走走吧。
看着沈意手里的冰糖葫芦,罗锦衣嫌弃地摇了摇头,让他一个高大威猛的大男人吃这个?算了吧。
见他不吃,沈意也就没理,兀自拿了三个,冲罗锦衣道:“付钱。”
喜欢吃甜?罗锦衣付了钱跟上,“一次性吃得了这么多嘛?”
沈意咬了一颗糖葫芦,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话音有些含糊,“就一个,剩下是给小容和小童的。”
“哦。”让沈意帮她们带?钱从她们月俸里扣,罗锦衣默默想。
“你真不吃嘛?”
“太甜,吃不下。”罗锦衣看了眼沈意,鬼使神差道:“不过我有点想吃了,但吃不完一整个。”
沈意便顺手将糖葫芦递过来,“就一个啊。”
嘴角露出个得逞的笑,罗锦衣就着沈意的手咬了颗糖葫芦,吃咽下腹后,评价道,“味道还行。”
沈意:“……”怎么觉得怪怪的?他僵硬的收回手,平常他也经常和陆临风他们分时一物,分明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啊。
“有点饿了,”罗锦衣指着不远处的面摊,“吃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挑呢?”罗锦衣看着沈意一点一点将菜里的豆芽挑出来,哭笑不得道。
“以前也没发现你废话那么多啊。”沈意挑完了豆芽,又跑去要了好多香菜。
看着沈意碗里绿油油的一片,罗锦衣叹为观止,他拿起醋,“帮你倒嘛?”
“等等等,我自己来。”沈意说着拿过醋,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
罗锦衣几口吃完了面,就看着沈意在旁边慢慢磨蹭,也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待沈意磨磨蹭蹭吃完,他擦了擦嘴,不满道:“你吃那么快干嘛?”
罗锦衣挑了挑眉,旁边的人都换了两茬儿了,沈意竟然还嫌他快?但嘴上还是道,“行行行,我下次慢一点。”
沈意顺手擦了桌子上的汤汤水水,有些别扭道,“那个,我平时吃饭挺快的,是这面太烫了。”
“还有豆芽。”罗锦衣强忍着笑意,伸出手挼了两把沈意头发,“咳,回去了。”
作恶的手很快收回,但还是被沈意抓住了,“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还有,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太阳搁着厚厚的天幕探头,看着街上追逐打闹的两个少年,褪去了身份和名利约束、眼里只有对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