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意所料,大赦天下的诏令第二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他也因此恢复了自由身。
窗外的雪还在下,这些天的雪格外多,也格外大,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收成想来不会差,可惜,秋收时节也不知能不能回来。现在还不到卯时,王府里静悄悄的,没几个人起来,可能昨晚闹的太迟了些,连咋咋呼呼的小容都没起,不然她看到沈意收拾包裹肯定会吵得人尽皆知。
他默默想着,加快了速度,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三两下就打包好了。沈意背上包裹,想了想,又抽出张纸写了张字条压在茶杯下面。没有什么想要叮嘱的,或者说,不知道从何写起,沈意只留了寥寥几字,交代了自己的行踪,并让对方保重。
从东院走到王府门口,竟然没见一个人,沈意诧异之余又庆幸自己运气好。刚准备推门,肩膀上就搭上来一只手,,“沈公子这么早,打算上哪去啊?”
因只身离开而产生的惆怅顿时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是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沈意笑了,笑声里满是愉悦,他觉得有些高兴,或许是恢复了自由身,又或许只是因为有人来送行了而因为这个人的送行,从昨晚就不对劲的心脏,终于安定了下来。
沈意转头,声音里浸上了笑意,“早啊,罗锦衣。”不是太子,不是宁王,只是罗锦衣。
罗锦衣侧头看着沈意背着的包裹,“要走了?不考虑跟我吗?”
“考虑,但不是现在。”沈意看了眼相府,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相府的处境……
就算传言里的罗锦衣再草包,也还是奇田的太子,“太子”二字便是一把锈刀,看似无用,一旦不设防,后果还是难以估计的。太后那么谨慎一个人,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况且罗锦衣早已在太后面前崭露锋芒了。
她能答应秦琰大赦天下还沈意自由,罗锦衣肯定是做了什么让步。想到这里,沈意问道:“你答应了太后什么?”
罗锦衣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他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滚回奇田,算吗?”
“太子殿下就这样舍了百花楼?”
“没办法,某人比百花楼重要多了。”罗锦衣许是平时贫惯了,不假思索便答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愣。
沈意率先收回视线,压了压不正常的心跳,“那就谢了。”
“嗯。”罗锦衣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装的鼓鼓的包裹,不由分说塞给沈意,“盘缠衣服都不带,喝西北风去?”
沈意掂了掂,还挺重,“谢了。”
罗锦衣不满地嘟囔,“大过年的,本王站这半天,光听你道谢了。”
“罗锦衣,新年快乐。”沈意失笑。
“嗯,新年快乐。”罗锦衣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拖下去大家都要起了,沈意抱拳,“殿下,有缘再见。”
“啧,终于得到了个当面的道别。不过,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看着沈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口,罗锦衣伸了个懒腰,兀自嘀咕道:“这就走了,都不回头看一眼。”
“啊?殿下你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守门的小厮已经站在了身后。
“没什么。”罗锦衣打了个哈欠,对小厮道了句新年快乐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走到东院门口,条件反射性的看了眼沈意住的房间,房门没关好?罗锦衣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了桌子上的信纸,他拾起信纸拿回房间,放在一个木匣里。木匣底部还躺着一张纸,不一样的质地,确实一样的笔迹。
放着干什么?罗锦衣也想不通,但就想收着,反正也不占地方。
招兵处。
由于西北边境战事吃紧,大过年的,王乌蒙还在紧急训练新兵。膀大腰圆的王乌蒙摸了摸新冒出来的胡茬,看着新兵那动作,忍无可忍一脚踢上去,“耍猴呢还是梦游呢?都训练多少天了,一个个的无精打采,你们他喵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休假的!还知道你们多少岁吗?啊?你们他喵是二十几,不是八十几!”他越说越气,“老子四十八都比你们有精神,一个个死气沉沉,刚奔完丧过来的?大过年的,老子本来想给你们放个假,看这鬼样子,还打个屁的打,胡人都跑到咱平胥的地盘上挑衅了,你们还在这梦游!”
“王……王将军,有您的信。”侍卫李童小心翼翼地打断王乌蒙的谈话,对上王乌蒙审视的眼光,还有一众新兵感激的注视,李童顿感压力,他也不想打断王将军的训话啊,实在是将军交代过,宁王的信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王乌蒙看了眼李童,最后以一句“不想呆了趁早给老子滚!”结尾。
“罗老弟的?”王乌蒙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人老了,稍微吼几句嗓子就不行了。
“嗯。”李童将信奉上,“加急的。”
王乌蒙拿起信看了两眼,“哈哈哈,罗老弟真不愧是老子的知己!这可真是帮了大忙。”王乌蒙激动地拍了拍李童,“你认识沈意沈大夫吗?”
李童点了点头,弹劾太后的勇士,放眼整个平胥,谁不认识?太后其人,在文臣中的影响力首屈一指,但面对那些将军士兵,可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都说不清,况且她还没理。当初罗英设计杀了原来的太子,这件事满朝皆知,可罗英实在是口舌了得,不知怎得一夕之间就变了朝廷指向。历史嘛,向来是胜者为王。
可王乌蒙不这么认为,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只服真本事,向来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秦琰才能不及原太子,当了皇帝更是软弱的紧,现在的江山姓秦还是信罗都是个问题。当初听到沈意的事,要不是他被调去边关,准能进宫闹上三五个时辰。
“去招兵处迎接沈意。老子换个衣服就来。”王乌蒙一改之前怒发冲冠的模样,脸上皱纹堆积出笑意。
李童站在临时搭建的招兵处,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发呆,沈大夫那瘦弱的模样,真会来这地方?不过想想也是,得罪了太后,朝堂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沈大夫为人正直,贪官污吏记恨他的不在少数,整个京城怕是都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仔细想想,投军真的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只是可惜了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来这鬼地方受苦。
沈意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策马快速飞奔过去。一旁等待的李童赶紧过去牵马,“沈公子,将军知道您要来,特意交代我来接您。”
“有劳李副将了。”
正说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王乌蒙换掉刚刚脏乱的旧衣服,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新战袍过来了,“沈大人!好久不见啊。”
沈意行了一礼,“现在不是大人了,王将军和李副将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行。”王乌蒙一把揽住沈意,手搭在沈意肩膀上拍了拍,“沈老弟啊,罗兄弟说你武功不错,你能来我王乌蒙这真的是,那个词叫啥来着?蓬荜生辉!我太高兴了,你可得给那些新兵露一手。”
王乌蒙喋喋不休地唠叨了一大堆,沈意却被罗兄弟三个字吸引,他疑惑道,“罗锦衣?”这人还真是……是该说心有灵犀呢还是无孔不入,沈意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那罗兄弟可说错了,我的武功何止是不错,那得是非常好。”
“哈哈哈,爽快!”王乌蒙越看沈意越顺眼,不像他家儿子,想到王戎笙,王乌蒙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大胆的法子,“沈老弟,能帮个忙嘛?”
边关训练练的是热火朝天,千里之外的大都朝堂,同样是热火朝天,不过是文武百官吵的。一群身穿官服的人整整齐齐地站着,花花绿绿的颜色看得秦琰脑仁直疼,“各位爱卿,这件事还是等明日宁王来上朝了再议好吗?你们先回去吧。退朝。”
文武百官吵吵嚷嚷叫嚣着让罗锦衣回奇田,理由多得数不过来,听了两三个以后秦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个说罗锦衣弄死了他花重金求来的翡翠鸟,一个说罗锦衣强抢民女抢到了他孙女身上,还有一个直接是孙子被罗锦衣打了。本来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吧也提不到朝堂上来,但偏偏这三个人是丞相、太尉和御史……
秦琰很是头疼,问刘公公道:“你去叫的时候锦衣在干嘛?”
刘公公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在……在百花楼。”
“在百花楼干什么?”秦琰实在是好奇,王公贵族在百花楼的不少,为什么罗锦衣去一趟百花楼也有人写奏折弹劾。
“打架。打的还是御史大人的孙子。”
秦琰被气笑了,这罗锦衣还真是能耐,先是在朝堂上把御史气吐血,再是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家孙子打晕供大家参观,现在又来?
“无论如何,让罗锦衣明天必须来上朝!”
皇帝和文武百官各个憋着一口气,而这个气的主人公此刻正躺在床上翻书,不是别的,正是那本《山河有意》。
“殿下。”小容敲了敲门,“刘公公又来了,这次您需要在干什么?”
罗锦衣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书揣被子底下,“啊,就说本王打架累着了,已经睡了,不过明天的早朝本王会去的。”
“哦。”
小容领命前去答话,而“睡着”的某人则爬起来给兄长回信。
大月氏入侵平胥国西北边境,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小的一个氏族对抗偌大的平胥国,况且平胥出战的还是王乌蒙,结果显而易见。但,如果他们中途掉头转攻奇田……奇田也位于平胥国西北部,沿着边界线向东南方向内凹,与大月氏有部分接壤。两国向来和平共处,但自从奇田王逝去后,两国边境处隔三岔五就会发生冲突。
写完信后,罗锦衣又趴回去看那本书,那会整理床铺,无意间又看到了那些书。沈意已经走了七八天了,就当个普通话本,看看也无妨吧?这么想着,罗锦衣心安理得地翻开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徐渊写的是真不赖啊,罗锦衣翻的是第一本,暂时没有那么多爱奇艺不让写的镜头,人物感情描写的特别细腻,看着看着,罗锦衣不自觉地将书里的感情与现实中的他和沈意对比了起来。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境竟然和书里的罗锦衣意外的重合了……
罗锦衣:!!!